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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王信高帝六年九月 西汉 · 汉高帝
 出处:全汉文 卷一
专死不勇,专生不任。
寇攻马邑,君王力不足以坚守乎?
安危存亡之地,此二者,朕所以责于君王(《汉书·韩王信传》:上赐信书责让之。)
上书高帝 秦末汉初 · 韩王信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被边匈奴数入,晋阳去塞远,请治马邑(《汉书·韩王信传》)
柴武 秦末汉初 · 韩王信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陛下擢仆起闾巷,南面称孤,此仆之幸也。
荥阳之事,仆不能死,囚于项籍,此一罪也。
及寇攻马邑,仆不能坚、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
今反为寇将兵,与将军争一旦之命,此三罪也。
夫种、蠡无一罪,身死亡;
今仆有三罪于陛下,而欲求活于世,此伍子胥所以偾于吴也。
今仆亡匿山谷间,旦暮乞弋贝蛮夷。
仆之思归,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也。
执不可耳(《史记·韩王信传》:《汉书·韩王信传》:汉使柴将军击之,遗信书,信报。)
陈武 西汉 · 汉文帝
 出处:全汉文 卷二
朕能任衣冠,念不到此。
会吕氏之乱,功臣宗室,共不羞耻,误居正位,常战战栗栗,恐事之不终。
且兵凶器,虽克所愿,动亦耗病,谓百姓远方何?
又先帝知劳民不可烦,故不以为意,朕岂自谓能!
匈奴内侵,军吏无功,边民父子,兵日久,朕常为动心伤痛,无日忘之。
今未能销距,愿且坚边设候,结和通使,休宁北陲,为功多矣。
且无议军(《史记·律书》:孝文即位将军陈武等议征南越朝鲜孝文曰云云。按陈武柴武。《史汉·高帝纪》:秦二世三年遇刚武侯应劭曰:一姓柴。《韩王信传》:汉使柴将军击之;《淮南王长》:传与棘蒲侯柴武太子奇谋反。是姓柴也,而《律书》作陈武。《功臣侯表》但有棘蒲侯陈武,无柴武班固《泗水亭碑十八侯铭》亦然。应劭,汉人,精通掌故,谓一姓柴,得其实矣,非诸注望文者所及也。棘蒲,《十八侯铭》作棘津,当有一误。)
韩王信 西汉 · 陈武
 出处:全汉文 卷十四
陛下宽仁,诸侯虽有叛亡而复归(《汉书》作「而后归」)
辄复故位号,不诛也。
大王所知,今王以败亡走胡,非有大罪,急自归(《史记·韩王信传》:十一年春,复与胡骑入居参合,汉使柴将军击之,遗信书。又见《汉书韩王信传》。)
四塞论下 南宋 · 周南
 出处:全宋文卷六六九五、《山房集》卷四、《南宋文录录》卷一九
其次武关,高祖由此入秦。
七国之变,田禄伯亦请自淮南长沙而入武关。
刘裕伐燕,沈田子一军亦取道自此。
函谷必由巩洛,其地尤高且险,唯武关径捷,其视函谷道为径易。
然使山东无变,江淮封壤环于外,武关乃吾圉也,又何患哉!
关中所患,独有北方之沙漠尔。
《娄敬传》称匈奴河南白羊,楼烦王去长安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夕可以至。
考之张守节之释《史记》,河南地,今灵、夏、胜州也。
其地至上郡鄜延不甚远,而鄜延长安亦不为远。
所以敌入云中、雁门,则京师晏然;
上郡、北地,则京师震动。
盖敌自云中、雁门而入,陷燕代,下井陉,压晋阳,然犹在河东也。
关中大河卫其东,岂能遽为患哉!
若入上郡、北地则亟矣。
孝文十四年单于十四万骑入朝那、萧关,杀北地都尉,遂至彭阳
是敌犯原、渭,而锐锋至庆州矣。
候骑至雍甘泉甘泉长安三百里尔。
孝文后五年,匈奴三万骑入上郡,三万骑入云中,烽火亦通于甘泉。
夫敌自右北平、燕、代而入者,吾未暇论。
河南地入者,氛祲相去每在三百里内。
何哉?
京兆虽有三辅,而冯翊扶风之前已为上郡北地,近而寇迫,朝那、萧关之城塞不足以距敌,则三面之势此为最弱焉尔。
昔周之都洛也,困于西戎
秦仲始大,以能为周捍其西也。
其后周避犬戎而东,以地近戎,而西陲无甚封国也。
秦襄公逐戎,复夺岐丰之地,周终不能有,而割以与秦。
秦之兴实自此。
然西方无大封国,则周不能以独存,周固不容于不与秦也。
汉都关中,又迫戎患,则宜鉴周之事,分择信臣,置雄镇于上郡、北地,以藩王室。
则敌虽大入,庶几亦有所屏翰矣。
自高祖用韩王信太原,用臧荼、卢绾于燕,未几皆叛,且不暇为西方之虑。
娄敬虽能计道里之远近,而其策不过欲徙诸田、屈、景之族以备敌尔,不知为四封之外虑也。
文帝每遇敌入,发兵屯上郡,屯北地,亦为久驻之计。
盖尝以十万大兵,用将军屯长安旁,及后灞上、棘门去长安俱二十里,而皆宿重兵,皇皇然忧其仓卒而至堂奥之内也。
其得免于外国之祸者,幸矣哉!
汉高祖功臣 西晋 · 陆机
 出处:全晋文、文选卷四十七
相国文终侯萧何,相国平阳懿侯曹参太子少傅文成侯张良丞相曲逆献侯阳武陈平楚王淮阴韩信梁王昌邑彭越淮南王黥布赵景王大梁张耳韩王韩信燕王卢绾长沙文王吴芮荆王刘贾太傅安国懿侯王陵左丞相武侯周勃,相国舞阳侯樊哙右丞相曲周景侯高阳郦商太仆汝阴文侯夏侯婴丞相颍阴懿侯睢阳灌婴,代丞相阳陵景侯傅宽车骑将军肃侯靳歙,大行广野君高阳郦食其中郎建信侯刘敬太中大夫陆贾太子太傅稷嗣君叔孙通、魏无知,护军中尉随何,新成三老董公、辕将军纪信御史大夫周苛平国君侯公,右三十一人,与定天下社稷者也。
颂曰:
芒芒宇宙,上墋下黩。
波振四海,尘飞五岳。
九服徘徊,三灵改卜
赫矣高祖,肇载天禄。
沈迹中乡,飞名帝录。
庆云应辉,皇阶授木。
龙兴泗滨,虎啸丰谷。
彤云昼聚,素灵夜哭。
金精仍颓,朱光以渥。
万邦宅心,骏民效足。
堂堂萧公,王迹是因。
绸缪睿后,无竞维人。
外济六师,内抚三秦。
拔奇夷难,迈德振民。
体国垂制,上穆下亲。
名盖群后,是谓宗臣。
阳乐道,在变则
爰渊爰嘿,有此武功。
长驱河朔,电击壤东。
协策淮阴,亚迹萧公。
文成作师,通幽洞冥
永言配命,因心则灵。
穷神观化,望影揣情
鬼无隐谋,物无遁形。
武关是辟,鸿门是宁。
随难荥阳,即谋下邑
销印惎废,推齐劝
运筹固陵,定策东袭。
三王从风,五侯允集。
霸楚寔丧,皇汉凯入。
怡颜高览弥翼凤戢。
托迹黄老,辞世却粒。
曲逆宏达,好谋能深。
游精杳漠,神迹是寻。
重玄匪奥,九地匪沈。
伐谋先兆,挤响于音。
奇谋六奋,嘉虑四回。
规主于足,离项于怀。
格人乃谢,楚翼寔摧。
韩王窘执,胡马洞开。
迎文以谋,哭高以哀。
灼灼淮阴,灵武冠世。
策出无方,思入神契
奋臂云兴,腾迹虎噬。
凌险必夷,摧刚则脆。
肇谋汉滨,还定渭表。
京索既扼,引师北讨。
济河夷魏,登山灭赵。
火烈,势踰风扫。
拾代如遗,偃齐犹草。
二州肃清,四邦咸举。
乃眷北燕,遂表东海
克灭龙且,爰取其旅。
刘项悬命,人谋是与。
念功惟德,辞通绝楚。
彭越观时,韬迹匿光
人具尔瞻,翼尔鹰扬
威凌楚域,质委汉王
靖难河济,即宫旧梁。
烈烈黥布,眈眈其眄。
名冠彊楚,锋犹骇电。
睹几蝉蜕,悟主革面。
肇彼枭风,翻为我扇。
天命方辑,王在东夏
矫矫三雄,至于垓下
元凶既夷,宠禄来假。
保大全祚,非德孰可?
谋之不臧,福取祸。
张耳之贤,有声梁魏。
士也罔极,自诒伊愧。
俯思旧恩,仰察五纬。
脱迹违难,披榛来洎。
改策西秦,报辱北冀。
悴叶更辉,枯条以肄。
王信韩孽,宅土开疆
我图尔才,越迁晋阳
卢绾自微,婉娈我皇。
跨功踰德,祚尔辉章。
人之贪祸,宁为乱亡。
吴芮之王,祚由梅鋗
功微势弱,世载忠贤。
肃肃荆王,董我三军。
我图四方,殷荐其勋。
庸亲作劳,旧楚是分。
往践厥宇,大启淮坟。
安国违亲,悠悠我思。
依依哲母,既明且慈。
引身伏剑,永言之。
淑人君子,实邦之基。
义形于色,愤发于辞。
主亡与亡,末命是期。
绛侯质木,多略寡言。
曾是忠勇,惟帝攸叹。
云骛灵丘,景逸上兰。
代禽狶,奄有燕韩。
宁乱以,毙吕以权。
涤秽紫宫,徵帝太原
实惟太尉,刘宗以
挟功震主,自古所难
勋耀上代,身终下藩。
舞阳道迎,延帝幽薮。
宣力王室,匪惟厥
揔干鸿门披闼帝宇。
耸颜诮项,掩泪悟主
曲周之进,于其哲兄
俾率尔徒,从王于征。
振威龙蜕,摅武庸城。
六师寔因,克荼禽黥。
猗欤汝阴,绰绰有裕。
戎轩肇迹策来附。
马烦辔殆,不释拥树。
皇储时乂,平城有谋。
颍阴锐敏,屡为军锋
奋戈东城,禽项定功。
乘风藉响,高步长江
收吴引淮,光启于东。
阳陵之勋,元帅是承。
薄伐,扬节江陵
夷王殄国,俾乱作惩。
恢广野,诞节令图。
进谒嘉谋,退守名都。
东窥白马,北距飞狐。
即仓敖庚,据险三涂。
輶轩东践,汉风载徂。
身死于齐,非说之辜。
我皇寔念,言祚尔孤。
信委辂,被褐献宝。
指明周汉,铨时论道。
移帝伊洛,定都酆镐。
柔远镇迩,寔攸考。
抑抑陆,知言之贯。
往制劲,来访皇汉。
附会平勃,夷凶剪乱。
所谓伊人,邦家之彦。
百王之极,旧章靡存。
汉德虽朗,朝仪则昏。
稷嗣制礼,下肃上尊。
穆穆帝典,焕其盈门。
风睎三代,宪流后昆。
无知睿敏,独昭奇迹。
察侔萧相,贶同师锡
随何,因资于敌。
纾汉披楚,唯之绩。
皤皤董叟,谋我平阴
三军缟素,天下归心。
袁生秀朗,沈心善照。
汉旆南振。
楚威自挠,大略渊回,元功响效。
邈哉惟人,识之妙。
纪信诳项,轺轩是乘。
摄齐赴节,用死孰惩。
身与烟消,名与风兴。
周苛慷慨,心若怀冰。
刑可以暴,志不可凌。
贞轨偕没,亮迹双升。
帝畴尔庸,后嗣是膺。
天地虽顺,王心有违。
怀亲望楚,永言长悲。
侯公伏轼,皇媪来归。
是谓平国,宠命有辉。
震风过物,清浊效响。
大人于兴,利在攸往。
弘海者川,崇山惟壤。
韶护错音,衮龙比象。
明明众哲,同济天网。
剑宣其利,鉴献其朗。
文武四充,汉祚克广,悠悠遐风,千载是仰。
奉诏条(谨按魏郑公谏录徵亡太宗遣人至宅就求其书得遗表一纸始立稿草字皆难识惟有数行乃稍可分辨云云)具边防利害奏状1135年3月30日 宋 · 李纲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三十九、全宋文卷三七一○、《梁溪集》卷七八、《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七一、《宋史》卷三五九《李纲传》下、《历代名臣奏议》卷八四 创作地点:福建省福州市
右,臣伏奉诏书,以伪齐、金人贼马退遁,令臣深思熟讲,凡今攻战之利、守备之宜、措置之方、绥怀之略,条具来上。
臣仰荷圣恩,怜臣孤迹,尝备位于近司,察臣迂愚,有千虑之一得。
虽以罪戾,屏伏海滨,曾不遐遗,以国家边防恢复大计,特降清问。
顾臣学术阔疏,智识浅短,何足以称诏旨而裨庙略之万一。
敢竭狂瞽,以塞明命,伏惟陛下留神采择,臣不胜幸甚。
臣窃以僭逆之臣,挟强悍之虏,提兵南向,俶扰淮壖,其意盖料朝廷蹈前日退避之辙,得以乘间渡江,凭陵东南。
不虞六飞亲临江上,号令既行,赏罚既明,将士摧锋,俘馘系路,虏气挫屈,潜师遁逃。
此盖陛下睿谟宏远,天威英断之所致,宗社无疆之休,中外臣子之共庆也。
然臣区区之愚,窃愿陛下勿以贼马退遁为可喜,而以僭逆未诛、仇敌未报为可愤;
勿以保全东南为可安,而以中原未复、赤县神州犹污于腥膻为可耻;
勿以诸将屡捷为可贺,而以军政未修、士气未振,尚使狂寇得以潜逃为可虞,则中兴之期可指日而俟矣。
臣谨考往古之迹,揆方今之宜,条具攻战、守备、措置、绥怀之策以献。
议者或谓贼马既退,当遂用兵为大举之计,臣窃以为不然。
譬如奕棋,先当自生,乃可杀敌,生理未固而欲浪战以侥倖,此非制胜之术也。
高祖先保关中,故能东向与项籍争;
光武先保河内,故能出征以降赤眉、铜马之属;
肃宗先保灵武,故能破安、史而复两京。
今朝廷以东南为根本,傥不先为自固之计,将何以能万全胜敌?
又况将士暴露之久,财用调度之烦,民力科取之困,谓宜大为守备,痛自料理,使之苏息,乃为得计。
议者又谓贼马既退,当且保据一隅,以苟目前之安,臣又以为不然。
譬如弈棋,舍局心而就边角,迫蹙褊小,浸以衰微,何以取胜?
秦师伐晋,以报殽之师;
诸葛亮佐蜀,连年出师,以图中原。
不如是,不足以立国。
高祖汉中,谓萧何曰:「吾亦欲东耳,安能郁郁久居此乎」?
光武隗嚣,诏岑彭曰:「人苦不知足,既平陇,复望蜀」。
此皆帝王以天下为度者也,不如是不足以混一区宇,戡定祸乱。
又况祖宗之境土,岂可坐视沦陷,不务恢复?
今岁不征,明年不战,使贼势益张,而吾之所纠合精锐士马日以损耗,何以图敌?
谓宜于防守既固、军政既修之后,即议攻讨,乃为得计。
此二者守备、攻战之序也。
至于守备之宜,则当料理淮南、荆、襄以为藩篱。
淮南、荆、襄者,东南之屏蔽也。
六朝之所以能保有江左者,以强兵巨镇尽在淮南、荆襄间。
故以魏武之雄,苻坚、石勒之众,宇文、拓拔之盛,卒不能窥江表。
后唐李氏有淮南,则可以都金陵
其后淮南周世宗所取,遂以削弱。
今朝廷欲为守备,则当于淮南东西及荆襄置三大帅,屯重兵以临之。
东路以扬州,西路以庐州荆襄襄阳帅府,分遣偏师,进守支郡,小筑城垒,如开新边。
其初,朝廷应付钱粮,谓如淮东则以江东路财用给之,淮西则以江西路财用给之,荆、襄则以湖南北路财用给之。
徐议营田,使自赡养。
遇有贼马,则大帅遣兵应援。
稍能自守,商旅必通,乃可召人归业,渐次葺理。
假以岁月,则藩篱成矣。
前有藩篱之固,后有长江之险,加以战舰水军,使沿江一带帅府郡县上连下接,自为防守,则贼马虽多,岂能轻犯?
近年以来,大将握重兵于江南,官吏守空城于江北,虽有天险,初无战舰水军之制,故敌人得以侵扰窥伺。
欲为守备无他,反此而已。
或谓三大帅率重兵以屯江北,则供亿之费不赀。
臣应之曰:使三大帅屯兵于江南,亦仰给于朝廷,其费等耳;
曷若使之渡江,葺理淮南以为家计?
则朝廷异时可省经费,而藩篱之势成,为无穷之利。
守备之宜,莫大于是。
有守备矣,然后可以议攻战之利,亦当分责于诸路大帅
谓如淮东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东路
淮西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东西路
荆襄之帅,则当责以收复京西南北路;
川陕之帅,则当责以收复陕西五路。
诸路尅捷,因利乘便,收京畿,复故都,以戡大憝。
此虽落落难合,然在陛下志先定于中,而断以至诚必为之意,盖无不可成之理。
至于择将之术,治兵之政,车马器械之制,号令赏罚之权,兵家皆有常法,无待臣言;
而战阵之间,因敌决胜,临事制变者,兵无常形,又不可以预图也。
臣窃愿以为献者,在勿失机会而已。
夫机会之来,间不容发,以战则胜,以守则固;
一失其机,悔不可追。
刘表悔不用蜀先主之言。
蜀先主曰:「天下日寻干戈,事会之来,岂有终极?
若能应之于后,则此未足为恨也」。
臣窃观朝廷近年以来,失机会者多矣。
自今以往,如能保淮南、荆襄以为固,选将练卒,厉兵秣马,聚财积谷,应机而作,则以弱为强,取威定乱于一胜之间,僭逆之臣可正藁街之诛,强悍之虏岂无殄灭之日!
攻战之利,莫大于是。
此二者,守备、攻战之策也。
若夫措置之方,则臣愿先定驻跸之所。
盖万乘所居,必择形胜,然后能制服中外,以图事业。
临安平江皆泽国褊迫,偏霸所据,非用武之地。
建康自昔号为帝王天子之宅,以其江山雄壮,地势宽博,可容万乘,故六朝以来更都之。
今銮舆未复旧都,莫若权宜且于建康驻跸,控引二浙,襟带江湖,运漕贮谷,无不便利。
臣昨于建炎初建议巡幸关中为上,襄阳次之,建康为下者,以天下形势言之也;
今以建康为便者,以东南形势言之也。
淮南有藩篱之固,然后建康可都。
愿陛下与二三大臣熟计之,既料理淮南,仍诏建康守臣治城壁,修宫阙,立官府,创营房,使粗成规摹,以待翠华之幸。
近年以来,车驾所寓,因陋就简,诸事草创。
虽陛下以时方艰难,用过于俭,然宫室制度亦有不可已者。
有城壁然后人心不恐,有官府然后政事可修,有营房然后士卒可用。
惟自朝廷应副,诏有司以渐修建,庶几不扰。
此措置之方所当先者也。
绥怀之略,则臣愿先为自强之计。
夫西北之民,皆陛下之赤子,祖宗涵养之德,其意曷尝一日忘宋哉?
特制于黠虏之势,为所驱迫,陷于涂炭,故舍二百年之本朝,而事大不道之僭逆,岂其本心?
惟朝廷之力未能保覆之,故数路之民虽困于重敛,伤于峻刑,而不能以自归。
淮南、荆襄藩篱既成,壤地相接,甲兵既备,天威震惊,必有结约来归,如宿迁之民者;
必有愿为内应,如京东郡县者。
宜命诸帅优加拊循,来归者给田土,内应者予爵赏,官吏将士禄秩由旧,许之自新,孰不感悦朝廷?
近者得诸路签军,皆不杀而优恤之,自贼中来归者皆优与官秩,可谓得策。
更愿力为自治自彊之计,使陷溺之民知所依怙,益戴宋之心。
此绥怀之略所当先者也。
攻战、守备、措置、绥怀,皆中兴之至计,今日之急务。
圣问所及,臣已粗陈其梗槩矣。
臣伏读诏书,有曰:「朕将虚己以听,择善而从。
君臣之间,期于无隐;
利害之决,断以必行」。
臣三复圣训,不知涕泗之交颐也。
何则?
君臣之遇,号为千载一时,听言用谋,尤其所难。
未信而言,则有谤己之嫌;
交疏言深,则有失身之戒。
盖虽朋友尚不易言,而况于君臣之间乎?
今陛下求治之切,诏旨如此,而臣以忧患之馀,孤危特甚,欲浅言之则何以副陛下期于无隐之训,欲深言之则虑有犯颜逆鳞之愆,感惧交中,进退维谷。
虽然,陛下当艰危多故之秋,诏臣以丁宁恻怛之意,缄默不言,臣则有罪,有君如此,其忍负之!
敢冒鼎镬刀锯之诛,以布心腹肾肠之实,惟陛下幸察。
臣窃观陛下有聪明睿智之姿,有英武敢为之志,然自临御,迨今九年,国不辟而日蹙,事不立而日坏,将骄而难御,卒惰而未练,国用匮而无赢馀之蓄,民力困而无休息之期。
陛下忧勤虽至,而未足以成中兴之业者,则群臣误陛下之故也。
陛下自近年以来,所用之臣凡几人慨然敢任天下之重?
建事立功,与夫充位备员者,皆不逃于圣鉴。
夫用人如用医,必先知其术业可以已病,然后使之进药而责成功。
今于医者之术业初不详究而姑试之,则虽日易一医,无补病者,殆将饮药以加病而已。
平居无事,小廉曲谨,初似无过,而乏济时之大略;
忽有扰攘之故,则错愕无所措手足,不过奉身以退,天下忧危之重,委之陛下而已,不知何补于国家?
陛下亦安取此?
大槩近年所操之说有二:閒暇则以和议为得计,而以治兵为失策;
仓卒则以退避为爱君,而以进禦为误国。
众口和之,牢不可破。
然累年之间,冠盖相望而初不得其要约,翠华蒙尘而尚未有所定居,上下苟且偷安而不为长久之计。
天步艰难,国势益弱,职此之由。
大运有开,天启宸衷,超然远览,悟前日和议之失而亲总六师,惩前日退避之非而亲临大敌。
逆臣悍虏数十万众饮马江干,虽未能扫荡邀击,尽歼丑类,而天威所临,已足以使之震怖,不敢南渡,潜师宵奔。
则和议之与治兵,退避之与进禦,其效槩可睹矣!
今贼马虽退,而虏情狡狯,变诈百出,未大惩创。
疆埸相望,道里不远,安知其秋高马肥不再来扰我,使疲于奔命哉?
是宜明诏于却敌之初,求善后之策也。
夙夜为陛下深思,所以为善后之策者无他,在尽反前日之所为,解琴瑟而更张之,先定其论。
如弈棋之立意,后图其功;
如弈棋之置子,必可得志。
臣请试陈其说。
窃观自古创业中兴之主,必以兵胜而为亲征之计者,其意岂谓必冒矢石、履行阵而后可哉?
黄屋所临,人心自固,赏罚既当,士气奋张,用能成功。
高祖既得天下,击韩王信、陈豨、黥布,未尝不亲行;
光武自即位至平公孙述,十三年间,无一岁不亲征。
本朝艺祖太宗定维扬,平泽潞,下河东,皆躬御戎辂,真庙亦有澶渊之行,措天下于大安。
此所谓始于勤劳,终于逸乐者也。
退避之策可暂而不可久,可一而不可再。
退一步则失一步,退一尺则失一尺。
往时自南都退而至于维扬,则关陕、河北、河东失矣。
自维扬退而至于江浙,则京东西失矣。
万一有虏骑南牧,复将退避,不知所适而可?
航海之策,万乘冒风涛不测之险,此尤不可者。
惟当于国家閒暇之时,明政刑,治军旅,选将帅,修车马,备器械,峙糗粮,积金帛,贼来则禦,俟时而奋,以光复祖宗之大业,此最上策。
牧所谓上策莫如自治也。
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为退避之计,可乎?
臣又观古者敌国善邻,则有和亲;
仇雠之,鲜复遣使。
岂不以衅隙既深,终无讲好修睦之理故耶?
东晋渡江,石勒遣使于晋,元帝命焚其币而却其使。
彼遣使来,且犹却之,此可往?
假道于僭伪之国,而自取辱,无补于事,祇伤国体。
金人自知积怨之重,惧我必报,其措意为如何?
而我方且卑辞重币,屈体以求之,其不推诚以见信决矣。
器币礼物,所费不赀;
使轺往来,坐索士气。
而又邀我以必不可从之事,制我以必不敢为之谋。
是和卒不成,而徒为此扰扰也。
非特如此,于吾自治自彊之计,动辄相妨,实有所害。
金人二十馀年以此策破契丹、困中国,而终莫之悟。
夫辨是非利害者人心所同,岂真不悟哉?
聊复用此,以侥倖万一,曾不知为吾害者甚大,此古人所谓几何侥倖而不丧人之国者也。
臣愿陛下自今以往,勿复遣和议之使,可乎?
此二说者既定,然后择所当为者,一切以至诚之意为之,先后本末,各有次第。
俟吾之政事修,仓廪实,府库充,器用备,士气振,力可有为,乃议大举,则兵虽未交,而胜负之势已决矣!
抑臣闻朝廷者根本也,藩方者枝叶也,根本固则枝叶繁;
朝廷者腹心也,将士者爪牙也,腹心壮则爪牙奋。
今国家远有盛强之黠虏,近有僭伪之逆臣,所仰以为捍蔽者在藩方,所资以致攻讨者在将士,然根本腹心则在朝廷。
惟陛下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使君子小人各得其分,则是非既明,赏罚必当,自然藩方协力,将士用命,虽强虏不足畏,虽逆臣不足忧,此特在陛下方寸之间耳。
臣昧死条上六事:一曰信任辅弼,二曰公选人材,三曰变革士风,四曰爱惜日力,五曰务尽人事,六曰寅畏天戒。
何谓信任辅弼?
夫拨乱之主,履时艰难,资辅弼之臣同心同德,相与有为,岂易致哉?
必如元首股肱之于一身,父子兄弟之于一家,乃能协济。
高祖萧何如左右手,太宗遇房、杜如子弟,蜀先主诸葛孔明如鱼之有水,不如是不能感会风云,以成王霸之业。
今陛下选于众,以图任股肱之臣,遂能捍禦大敌,可谓得人矣。
然臣愿陛下待以至诚,无事形迹,久任以责成功,勿使小人得以间之,则君臣之美,垂裕无穷。
高祖始终用萧何太宗始终用杜、房,故能戡乱定功,卒致太平。
管仲有言曰:「知人而不能用,害霸也;
用而不能信任之,害霸也;
信任而使小人参之,害霸也」。
霸者犹如此,而况于欲恢复天下者乎?
魏郑公有言曰:「君臣同心,是谓一体,岂有置至公、事形迹?
若上下共由兹路,邦之兴丧未可知也」。
夫事形迹者未必有过举,而魏公以为兴丧未可知者,凡以无至诚相与之意,而惟嫌疑之为避,不足建兴邦之大绩故也。
陛下诚能推信任之诚,臣将见辅弼任责,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公选人材?
夫治天下者未尝不资于人材,而创业中兴之主,所资为尤多。
何则?
继体守文,率由旧章,得中庸之材亦足共治。
至于艰难有为,兴衰拨乱,则非得卓荦瑰伟之材,未易有济。
武王之有十乱,宣王之有吉甫、方叔、召虎,高祖之有三杰,光武之有邓禹、耿弇、吴汉之属,太宗之有房、杜、英、卫之流,宪宗裴度武宗李德裕,皆以不世出之材,佐大有为之主,参翊佐佑,以成大业。
古今通道,其可忽诸?
然自昔抱不群之材者,多为小人之所忌嫉,或中之以黯闇,或指之为党与,或诬之以大恶,或摘之以细故。
而以道事君者,不可则止,难于自进,耻于自明,虽负重谤、遭深谴,安于义命,不复自辨。
惟至明之主,为能察小人之情伪,而辨其臣之非辜。
霍光所以见察于昭帝,房、乔所以见信于太宗也。
陛下临御以来,用人材多矣。
世之所许以为正人端士者,往往闲废于无用之地,岂非罹此谤耶?
遂使陛下寤寐侧席而有乏材之叹,怀材抱义、愿为国家宣力者无因而进前。
陛下盍亦少留圣意,致察于此?
《洪范》皇极之畴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
无有作恶,遵王之路。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党无偏,王道平平」。
好恶偏党,皆足以为至公之累。
惟以道为公,而无好恶偏党之私,则王道明矣。
魏郑公卒,太宗遣人至其家,得书半藁,其可识者曰:「天下之事有善有恶,任善人则国安,用恶人则国弊。
公卿之内,情有爱憎,憎者惟见其恶,爱者止见其善。
爱憎之间,所宜详慎。
若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去邪勿疑,任贤勿猜,则可以兴矣」。
太宗感悟。
夫人主岂能无爱憎?
然必去爱憎而后得人以兴者,爱憎出于私情,用人以兴邦,必由于公道故也。
管仲虽仇,齐公必用;
雍齿虽怨,汉祖必赏,而况其馀乎?
陛下诚能推至公之道,臣将见人材辈出,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变革士风?
夫用兵之际,似与士风初不相及,然其实相为表里者也。
士风淳厚,则议论正而是非明,朝廷赏罚功罪当,而人心服,此措置所以得宜,而寖明寖昌也。
士风浇薄,则议论不正而是非不明,朝廷赏罚功罪不当,而人心不服,此措置所以失宜,而寖微寖弱也。
晋之士风尚虚浮而不事事,故当时措置乖谬,盗贼并起,而有五戎乱华之祸。
至本朝嘉祐治平以前,士风何其淳厚也!
自数十年来,非特不事事而已,奔竞争进,议论徇私,邪说利口足以惑人主之听。
元祐大臣如司马光之流,皆持正论,为朝廷长虑却顾,图久远之计,社稷之臣也。
而群枉嫉之,指为奸党,听其言则大者可族,小者可诛。
赖国家宽仁,祇从窜逐。
其后士风递相仿效,颠倒是非,变乱白黑,政事大坏,以驯致靖康之变,非偶然也。
殆今四十馀年,世变风移,爱憎之情销尽,然后朝廷始知元祐群臣之忠,褒赠官秩,录用子孙,然已何补于事?
曷若早变此风,则忠臣无诛谪之冤,国家有治安之实,两受其利,岂不美哉!
臣观近年士风尤薄,随时好恶,以取世资,不顾国体,惟欲进身,不覈事实,惟欲伤人,大詈则大进,小诋则小迁,潝訾成风,此非朝廷之福也。
陛下得一张浚,副以重权,使禦强敌于关陕。
虽以忠许国,而事失机会,不为无过,言者痛绳丑诋,诬以大恶,岂不太甚欤?
有浴日之功,足以结陛下之知,有大臣之辨,足以回陛下之听,故得自洗濯,复侍清光于帷幄之中,然其所伤已多矣。
藉使遭谤困谗之臣无浚之功,又无大臣为之辨白,而有下石以挤之者,则何以自雪于君父,冀察其不然哉?
夫朝廷设耳目及献纳论思之官,以广视听,固许之以风闻;
至于大故,亦须覈实。
使果如其言,则诛责所加,岂宜止从轻典;
使言而无实,则诬人之罪,伏谗蒐慝,得以中害善良,皆非所以修政刑也。
臣愿陛下降明诏以戒谕士大夫,使体德意,从忠厚,变近年浇薄之风。
贾谊文帝养人臣以礼义廉耻,陆贽劝德宗听言必考其实而察其情,以正典刑,不宜两置而不问,皆治道之要。
陛下诚能行责实之政,臣将见士风淳厚,而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爱惜日力?
臣闻之《周书》曰:「功崇惟志,业广惟勤」。
盖功以志崇,所以为之规摹也;
业以勤广,所以为之积累也。
犹建大厦,堂室奥序,其规摹可一日而成,至于鸠工聚材,则积累非一日所致。
创业中兴,何以异此?
高祖韩信,与之论亡楚之策;
光武邓禹,与之论兴汉之谋;
蜀先主诸葛亮,与论鼎立之计,皆定于谈笑之间。
高祖以五年成帝业,光武以十三年混区宇,先主得蜀亦在数年之后,盖积累而致者如此。
今陛下临御,九年于兹,境土未复,僭逆未诛,仇敌未报,尚稽中兴之业,则其始不为之规摹,其后不为之积累故也。
边事粗定之时,朝廷所推行者,皆簿书期会不急之细务,至于攻讨防守之策,国之大计,皆未尝留意,安得不为僭逆之臣、强悍之虏之所窥伺?
然则自今以往,其可不惜日力哉?
不贵尺璧而惜寸阴
今日朝廷艰难,乃惜分阴之时。
臣愿陛下诏二三大臣熟议所以规摹者,凡所施为,画一条具,如立课程,以次施行。
又诏州县,使体陛下德意而奉承之。
所立期限,勿太遽以致搔扰,勿太缓以失机会,使事得其序,不扰而办,乃为得策。
夫天下无不可为之事,亦无不可为之时,惟失其时,则患之小者日益大,事之易者日益难。
正如医者之治病,其在皮肤,针烙及之;
其在五脏,汤剂及之;
至于骨髓,则虽有扁鹊、俞跗,蔑以为矣。
此时之所以不可失也。
《诗》曰:「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
今此下民,或敢侮予」。
孟子曰:「国家閒暇,及是时明其政刑,虽大国必畏之矣」。
夫用智者当于未奔沈之前,千日聚之,以待一日之用。
渴而穿井,斗而铸锥,其能及乎?
陛下诚能存爱日之心,将见为无不成,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务尽人事?
臣窃观天人之道,其实一致,人之所为,即天之所为也。
国之将兴,百度皆举,天实祐之。
犹之农夫,尽其穮蓘之力,乃亦有
使未尝致耕耨之勤,而欲望稼穑之利,其可得耶?
天不人不因,人不天不成。
人事尽于前,则天理应于后,自然之符也。
光武以兵三千攻寻邑百万者,人也;
适雷电风雨,遂有昆阳之胜,而中兴之运启者,天也。
孙权以兵三万拒曹操数十万者,人也;
适风顺可以纵火,遂有赤壁之捷,而鼎足之势成者,天也。
谢安以兵八千击苻坚百万者,人也;
适秦师小却,遂有淝水之功,而东晋之祚延者,天也。
创业中兴之主,莫不皆然,尽其在我者,而以其成功归之于天。
孟子曰:「君子创业垂统为可继也,若夫成功,则天也」。
今未尝尽人事,敌至则先自退屈,而欲责功于天,其可乎?
臣愿陛下诏二三大臣协心同力,务尽人事,以听天命,则恢复土宇,剪屠鲸鲵,迎还两宫,必有日矣。
夫人心即天心也。
下得人心,上合天心,则无不成之功。
陛下诚能和同天人之际,臣将见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何谓寅畏天戒?
夫天之于王者,如父母之于子,爱之至,则所以为之戒者亦至。
是以孔子作《春秋》,于灾异必书,以谨天戒。
臣观商之盛如武丁,周之盛如成王汉、唐之盛如文、景、太宗之时,未尝无天变,而不为灾者,以能寅畏其戒而仰合其心也。
是知人主之于天戒,必恐惧脩省,以致其寅畏之诚,则能变灾以为祥,天人之际,何其昭昭然也。
比年以来,荧惑失次,太白昼见,地震水溢,或久阴不雨,或久雨不霁,或当暑而反寒,乃正月之朔日有食之。
此皆天意眷佑陛下,丁宁反覆,以致告戒。
陛下虽尝降诏,俾士大夫各修厥职,以答天谴,然臣窃谓应天以实不以文,此在陛下以至诚之意,正厥事以应之。
昔宋公一言而妖星退舍,大戊桑谷共生于朝而反以为祥。
陛下诚能行应天之实,臣将见百祥来止,中兴之业不难致矣!
此六者,皆陛下所当先务,正心以正朝廷者,故粪土愚臣,忘触死,为陛下详言之。
抑臣又闻,圣人不畏多难,而畏无难。
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
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土宇。
少康以一旅之众而祀配天,不失旧物;
光武太宗皆躬擐甲胄,履危险而身致太平,享国长久。
今朝廷人材不乏,将士足用,江、淮、荆、浙、闽、广、川、陕财用可理,足以为中兴之资。
陛下勇智天锡,春秋鼎盛,欲大有为,施不可?
要在改前日之辙,断而行之耳。
仲虺之称汤,不称其无过,而称其改过不吝。
帝王,如天地之无心,是则行,非则改,惮之有?
郦食其高祖铸印以封六国之后,子房一言则趣销之;
封德彝太宗用刑法以威天下,魏郑公一言则行仁义,遂致贞观之治。
无损盛德,而大功可成,岂窃窃然畏人之议己哉!
陛下视建以来,其所措置,是耶非耶?
以为是则以不见其效?
以为非则安可复蹈其辙?
臣前所陈,皆改辙之道,非循旧迹所能为也。
择善而从,斟酌而行,则在陛下。
夫以祖宗二百年之基,四海亿兆之生灵,皆系于陛下清燕之间。
圣虑及此,得不慄慄危惧,勉勉自强,上以慰祖宗在天之灵,下以副四海生灵之望哉!
周宣中兴,南征北伐之威,复古接下之美,咏于《小雅》,盖有文武之吉甫、显允之方叔以为之将帅,有孝友张仲以在其左右,故能内修政事,外攘夷狄,复文武之境土。
然则陛下所当法者,深考周宣之诗,则得之矣。
所谓善后之策,何以加此?
臣以至愚极陋之质,陛下非常特达之知,龙飞之初,虚席以待,眷遇之礼,迈于等伦。
特以志广材疏,自度不足以任天下之责,力丐罢政,无补国事,每自愧惕。
违去阙庭,九更寒暑,犬马之心,何尝一日不在赤墀之下?
自以罪戾远屏,不敢复与世故,刍荛之言,久不上达。
近者边报警急,戎辂亲临,臣子之情不胜愤懑,故敢冒昧以三策为献,伏蒙圣慈特降诏书奖谕。
今者又奉诏旨,咨以当世之务,而臣不量荒浅,冒进狂瞽之说,以渎天聪。
太宗魏郑公为敢言,谢曰:「陛下导臣使言,不然,其敢数批逆鳞哉」!
今陛下盛德过于太宗,臣虽无魏公之敢言,然展尽底蕴,亦思虑之极也。
良药苦口而利于病,忠言逆耳而利于行,在陛下察之而已。
臣自经忧患,衰病交攻,气息奄奄,日与死迫,常惧先犬马填沟壑,无以报盛德之万一。
今得奉明问,摅至情,臣愿足矣,虽死之日,犹之年也。
伏望陛下哀怜,赦其愚直,而取其拳拳之忠,实天下之幸。
干冒天威,臣无任惶惧恐汗待罪之至。
晁错 北宋 · 田锡
 出处:全宋文卷九六、《咸平集》卷一一
班固晁错急于利国,而不知身害。
后代论者,或以景帝袁盎之谗,因七国举兵,遂诛错以悦诸侯;
或以晁错智小而谋大;
或以景帝不明,而无惩乱之术。
斯皆执偏见之一端,而不周览前后之次第也。
夫安危理乱之形,必起于渐也。
《易》曰:「履霜,坚冰至」。
谓其所由来者渐矣。
锡尝读《高帝纪》及文、景二君之事迹,因三复贾傅所上之书,乃备得七国叛涣之本末也。
贾生曰:「窃惟事势,可为痛哭者一,可为流涕者二」。
淮南王济北王与吴王逆节已露,故贾傅曰:今淮南谋为东帝济北王西向取荥阳吴王不循汉法。
今天子春秋鼎盛,德泽有加,犹尚如是。
然天下少安,何也?
诸王幼弱,傅相方握其事。
若数年之后,诸王年长,傅相各称病而罢,则济南、济北之邪,虽尧舜不能理也。
昔者屠坦一朝解十二牛,而芒刃不顿者,所排系中理解也。
至于䯘髀,非斤则斧。
夫仁惠恩信,人主之芒刃也;
权势法制,人主之斧斤也。
今诸侯王皆䯘髀也。
释斤斧之用,而婴以芒刃,臣以为不缺则折,胡不用之(自「窃惟」以下皆贾生之言。)
以是详之,诸侯强叛之心,自文始也。
于时贾生虽有是言,而文帝不能用焉。
吴王不朝,翻赐之几杖,以愧其心。
斯所谓释斧斤之用,而婴以芒刃也。
周公圣人,犹杀管、蔡,以正法制,况孝文纂新造之汉,欲以仁信感其心乎?
乱本萌于高帝之时,滋蔓于文帝之世,难图于景之代也。
夫先王设礼,所以禁邪于未然也;
用刑,所以惩乱于已然也。
故《礼》曰:「使人迁善远罪,而不自觉者,礼也」。
兵法曰:「善战者无赫赫之名」。
谓决胜于未形未兆之前也。
晁错虽怀独见之明,而切忧君之志,然骤欲削黜诸侯之爵土,使本强而枝弱,无乃智术未周乎!
亦犹解结而急之,则其也。
又如沉痼之疾,虽秦和未能骤理。
锡尝研几于圣人之用心也,设尊卑等差之位,以车服衮冕各有降杀,俾人各安其分。
茍有僭侈,是谓礼失;
失于小则降黜之,失于大则诛戮之。
洎宗周之衰,暴秦之乱,礼亡乐坏,莫甚当时。
高祖以英武之姿,拨乱返正,然臣下功高,封建逾等,使韩信、黥布、陈豨、彭越,皆不保臣节,势使然也。
贾生曰:「臣窃迹前事,大抵强者先叛」。
淮阴王于楚,韩王信倚于匈奴陈豨兵精,而贯高因全赵之资,皆以因强而叛心也。
斯皆贾生见前车之覆,于是指切时病,抗言于当时也。
岂非祸乱有渐乎?
贾生有先见之明乎?
果数十年后,其言合若符契。
景帝不足婴以芒刃,又不能断以斧斤,骤悦叛王之心,而陨忠臣之命。
尚赖周亚夫善用兵法,坚壁于荥阳,委梁不救,以绝吴楚之粮道,祸遂解弛。
余谓晁错之谋,适促诸侯之弄兵也,图虑安危之计,无乃有惭德于贾生乎。
唐有于佶作《晁错传赞评》,未尽其理,因作论以质之。
拟古 其三 南宋 · 苏泂
 押词韵第三部
汉光昔未遇,颇为兄嫂欺。
谁知韩王信,本是屠沽儿
他时筑将坛,意气帝者师。
中兴屏新莽,长剑诛赤眉。
皇天生一物,大小随其资。
例令饥与寒,何以生育为。
永言观厥成,圆璧殊方圭。
天意定不尔,变化应须时。
少小弄文翰,把笔能哦诗。
十五学缀文,如茧中抽丝。
青云付达官,十九名新知。
南辕异燕路,鄙笑无挈提。
甘心穷阎中,疏食黄瓜齑。
区区蠹鱼习,槁死不可医。
閒斋秉微尚,高视圣者师。
谩言苦如荼,谁信甘如饴。
高帝封建论 宋 · 陈武
 出处:全宋文卷六三五九
高祖封建,班孟坚终始理会不得。
孟坚《诸侯王表·序》云:「高帝惩戒亡秦孤立之弊,大启九国,可谓矫枉过正」。
高帝错处正在此。
高帝之意,其实不然,当时固陵之会,用张良谋,取睢阳以北至谷城彭越,从陈以东傅海王韩信
要之,除了河济之北,荥阳以西,汉所得者,不以封国
荥阳以西,南河以南,尽以封诸大将,将如今京西湖北英布,将如今京东开封所治与宋亳之地尽封彭越,将淮东淮北山东尽封韩信,尽将河南之南、荥阳之东封三大将,裂天下大半。
当时急于灭项籍固陵之会,不可无此三人,故尽将地封此三人。
十二月既灭正月便理会此一项,遂下令曰:「楚地已定,更立楚王,王淮北,都下邳,依旧是不将从陈以东与之。
以魏地王彭越号曰梁王,都定陶,依旧是不将淮阳以北与之。
初间,将荥阳以东一半王韩信,一半王彭越,后来所封,又得而今淮北一路,只得魏故地。
后来所以咎高帝,只缘封之太广,又却削夺之,殊不知一时权宜之谋,不得不如此一著才了。
江南却未曾定,于是时,将长沙豫章桂林象郡南海吴芮长沙王,尽有古扬州之域,既如此了,那一边如福建一路,亦未曾定,于是将七闽之地尽封故越王亡诸,岂有一个江南如此大了,只封得两个?
亦可以此病高帝
殊不知后来长沙之地,分南海桂林象郡尉佗,已自削长沙大半。
后又立南武侯南海王,依旧又分尉佗之地。
高祖韩信了,却立刘贾荆王,王东阳郡鄣郡
立交为楚元王,王砀郡、郯郡
立肥为齐王,王胶东胶西、临菑济北博阳、城阳。
高祖既夺三大将地了,思量未有人去镇服之,因且分一二同姓去,其实亦不在大封同姓也。
又裂河北,以云中、雁门代郡立兄仲为代王。
此是图后方做得。
那云中太原等郡皆是河北之未曾封者,于是以韩王信韩王,旋次图之。
后来韩信反,既取信了,后遂立赵代之地,尽常山之北。
在山南,邯郸、代在山后,以地辽远,数有胡寇,于是颇取山南太原之地益属
云中以西,别立一郡,而稍削其地,盖高祖时已无北边,此又是一件。
到这里著意取梁,夷其三族,分作两处,罢东郡颇益梁、罢颍川郡颇益淮阳
淮南王布反,既取之,而立吴王濞
燕王绾反,既取之,而立燕王
盖欲旋以措置,未毕而崩。
要之此事惠帝以后合当理会,只缘不识高祖之意,一向不整理。
所以文帝时贾生出来献言,欲分王子弟地。
人议论高祖当封国太广者、已失高祖意。
至武帝时,用主父偃之谋,夺诸侯王地封王子弟,而诸侯大弱,亦失高帝之意。
大抵创业之君,这些规模人不得尽识,所以其治班駮而不可考。
武王下车之初,便封舜之后,周公深识此意,后来却立三监周公可为深识武王意。
太史公《表序》曰:「天下已定,骨肉同姓少,故广疆庶孽,以镇抚四海,用承卫天子。
郡八九十,形错诸侯,犬牙相临,乘其阨塞地利,强本干,弱枝叶之势」。
此稍得高祖意。
后人议论高祖,道他王诸将地稍广,后皆诛灭,不如光武诸将地不过列侯,能保全功臣
人都道伊议论好,然高祖本意不如此(《十先生奥论注续集》卷一一。)
南河:疑当作「河南」,下文亦作「河南」。
汉高祖伪游云梦 唐 · 高参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八十
或曰。
汉高帝伪游云梦。
以擒韩信
果哉其智足称也。
予以谓汉祖不思宏远之规。
而务一时之计。
于是乎失政刑矣。
圣人贵正不贵幸。
与律不与臧。
昔者明王五载一巡狩。
令诸侯各朝于方岳。
大明黜陟。
故无德者削地。
有功者进律。
汉时君临万国。
示人以偷。
伪游之名。
不可以训。
且当此之时。
韩信未有逆节。
一朝系
而生诸侯之疑。
天下皆疑。
则所利者少。
而所失者多矣。
昔崇伯之方命圯族。
共工之静言庸违。
帝尧以则哲之明。
而未有去者。
盖以其行伪象恭。
且有四岳之举故也。
向使恶四凶之行。
拒四岳之举。
不待试用。
加之诛放。
天下必以为戮不辜矣。
夫刑一人。
使天下知其罪。
则服。
赏一人。
使天下知其贤。
则劝。
若赏而不劝。
刑而不服。
所不为也。
汉祖不能斟酌古典。
卒用陈平之言。
执信而归于京师
一二年间。
韩王信马邑
赵相贯高柏人
陈豨反代地。
彭越黥布卢绾之徒。
悉以叛涣。
岂非服劝用刑之失欤。
传曰。
君人执信。
臣人执忠。
古之盟主。
耻袭侵之事。
况光有天下者乎。
于戏。
悠悠千载。
变诈萌生。
使天子不复言巡狩。
诸侯不敢议朝觐。
大者自嫌强盛。
小者惧于囚执。
是恩信不流于下。
而忠孝不达于上。
王者之泽。
寖以凌迟。
自云梦始矣。
论将 宋 · 苏籀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七、《双溪集》卷一○
天下之事,莫难于用兵;
职柄之专,莫雄于为将。
先王兴戎拨乱,必求天下骁雄之魁焉,不可失也。
得其魁,筑斋坛,凿凶门而出,禁暴除害,赖其英威。
然视所以,观厥由,保其终于用命乎?
权任久大,岂易收哉,亦在善驭而已。
其初必精察其趣向否臧、几变成败,因以定其委寄重轻表里、指踪监贰之叙。
制胜千里,况目前之能否乎?
为计百年,况他日之事宜乎?
不容于滥且缪矣。
既无致败招侮之由,奸雄无间隙可乘,故害人之心已焉。
世厌常才之痿劣,乃若非常之才,岂必驯谨恭愿之士,往往跅弛猾贼之伦。
取其沉鸷,多略其细行。
譬如乘马,无取于驽筋下驷。
汗血之驹,腾山飞堑,王良、造父手其辔衔,控抑而撙节之,则燕越容与而至。
不然,颠坠蹄齧之是惧矣。
请借汉以喻之。
高帝以一剑之任,削平四海,得将将之术焉。
先挽奇杰精识之士以为腹心耳目,揣摩操揽,擢淮阴于爪牙,诸将如百鸷之遇一鹗,能用其锋,世无强敌。
此天下之大计也。
高帝晓然知信足以制项氏而一六合者也,于是推以赤心,专任笃信,大封重赏,至无复加。
评其为人审矣,一时之事,举无遗筹。
异日之虞或有,不肖之心素蓄,预图万全之策,固已办之于未萌矣。
盖竭其才力,制其死命。
帝与谋臣萧、张、陈,举目蹑足,无不该也。
信并秦敝楚,在于掌握,至讨陈馀、逐田横辈,猎狐兔然。
惟帝以术笼罩信,故遂为汉用,不肯负违也,萧、陈诸公制其死生有
大抵瞻前而忘却顾,见利而弗思患,觌面而罔相背,论貌而不忖心,知纵而不知擒,何足以权大事乎!
高帝兴王四百馀祀,知人任使之当,此其最大者也。
又其次恩分兼济,以驾驭彭、英、卢、吴,列爵数级,以酬靳、灌、哙、傅;
预期周勃、王陵等异日之所为,谓柏直、冯钦、项它皆非诸将之敌。
冒顿攻围韩王信,赐书示之死生安危存亡之地,以责其怀贰。
譬如用药,正中其病也。
此在信为良图,当奋匈奴死中求生耳;
其叛,菹醢之计也。
考其权势节制,区别揣摩,人不能欺,洞见暧昧,天下孰不为其用,况麾下之诸将乎?
上至鹰扬之帅,下至翘关负重之能,驭之之理,帝尽其道矣。
其后文帝周亚夫之治军,屈己以伸其威,委于景,卒平吴楚之乱。
至于武帝,赦李广之专杀,以诱进猛士,大得其效;
杨仆之五过,以振起其骄惰,遂平南越。
此皆有父祖之英概矣。
夫成大功,必天下人豪。
使之而不通其方,违彼才,失彼志,此但能为患,何功之有焉!
汉之事可睹矣。
汉之后,司马文王钟会之勇以伐蜀,知会心术难保,密图制其变。
既而果下蜀,虽欲为乱,而卫瓘征之,亦无深害。
神武平生任侯,得其死力,身没之后,恐不能事嗣子世宗,预图所以制之,谓莫如慕容绍宗
世宗用其计,虽作慝,而绍宗追败之。
梁武帝纳景之降,玩寇而不防患,梁遂以亡。
使司马文王钟会、摈卫瓘,则蜀何时可取使?
神武不察侯景,昧于慕容绍宗,则侯景之祸在齐而不在梁矣。
夫用奇能绝略,以禦强敌,彼诚如赵充国、郭子仪德度修饬,固天下之福,然千百一二也。
夫人君待君子长者何难,诚无术亦可也。
假若淮阴辈苟无履霜之虑,将贻噬脐之悔矣。
方今以战止战,用武之时,将帅之徒,不可谓不多矣。
任责大者,平居习锐蓄勇,鞠抚士卒,赖其治戎;
缓急提鼓抗旌,倡率师律,司命吾人安危。
注意于此,乌可不虑不思哉?
历代明主贤相,朝念夕惕,任使将帅,所以研覈窥较,斟酌扰驯,至熟至详。
竭彼所能,赴敌死绥,无不授命,何敢有悖心哉!
盖举动当则奸人帖妥,无以藉口;
佐贰贤则蘖芽其间,逆节不行;
恩威肃则浑然悦服,无从为非;
形势安则凶党孤单,不敢妄动。
如是制驭,则善矣。
才宏者可使之不敢骄,任重者可使之不致疑,功成事遂,朝廷安枕而无忧。
至于异日,无失策焉,诚由其道故也。
属者山林亡命,闾阎博徒,误厕军籍,积劳饕位,瞋目怙气,不遵法律。
恃金帛充餍之资,狃击刺射御之伎,故态不悛,怯公战而勇从乱,所乏者绝众之智识也。
少弛制勒,肆图不轨,溃叛返噬,莫之谁何。
呜呼!
驭将之理,岂如此无效乎?
小将也,主帅制之,必有策矣。
使复有才大者,所系愈大,鉴古而制今可也。
重修未央宫 唐 · 裴素
 出处:全唐文卷七百六十四
皇帝嗣位之年。
众灵悦附。
日月所照。
莫不砥属。
是以远夷慕义。
琛赆鼎来。
用文明以为理。
洞风露之所启。
草木畅茂。
山川景清。
击壤鼓腹。
莫识由乎帝力矣。
尝因胜日。
圣思閒远。
倦大厦之讲习。
想鲜原之游衍。
乃命法驾。
备宫驭。
细草迎辇。
神飙引衣。
超然肆行。
造适自得。
视往昔之遗馆。
获汉京之馀址。
邈风光以遐瞩。
眇思古以论都。
襟灵洋洋。
周视若感者久之。
于是召左护军中尉志宏指示之曰。
此汉遗宫也。
其金马石渠
神池龙阙。
往往而在。
朕常以古事况今。
亦欲顺考古道。
训齐天下也。
至是遐历。
恍然深念。
且欲存列汉事。
悠扬古风耳。
昔人有思其人。
犹爱其树。
况悦其风。
登其址乎。
吾欲崇其颓基。
建斯馀构。
勿使华丽。
爰举旧规而已。
庶得认其风烟。
时有以凝神于此也。
于是命工度材。
审曲面势。
裁成法度。
以就斯宫。
攒栌栱。
密玉石。
碧瓦龙错。
层轩鸟跂。
崇墉粉静。
璇题月照。
舒廊四注以云委。
隆台分据而山屹。
蟠虬蜿蜒。
鳞动梠桷。
蹲兽却骋。
姿雄栏槛。
宏袤乎豁达。
跨临乎泾渭。
绿竹凝远。
蔼深。
奇树流光。
丹墀回绕。
于是辟戏马之广场
开远目之閒馆。
天地景新。
山川势重。
回太华之秀气。
终南之翠屏。
九嵏而固护。
八水分流以萦带。
而又扬太液之波。
周帝之垣。
原隰成文。
丹素含华。
翼楼杳以分张。
雄虹直而中峙。
神机一发。
廓若悬寓。
祥烟瑞彩。
郁郁葱葱。
瞻回途以下济。
抚璇玑而高视。
见秦川风物。
汉原逦迤。
感前王兴废。
知稼穑艰难。
吾君用此镜是非。
阐思虑。
岂独资耳目。
纵游玩也。
凡殿宇成构。
总三百四十九间。
工徒役指万计。
武夫奋力。
将校呈规。
然而材匪藻棁。
涂惟俭静。
经之营之。
不日而成也。
按汉史。
高祖初定天下。
悦卜洛之邑。
为天地之中。
有周室遗风。
将都之。
娄敬谏曰。
陛下取天下。
与周室异。
不可居也。
洛阳四战之地。
岂若秦川天府之国。
山河形胜。
真百二之势乎。
高祖是日驾如长安
其后七年。
北击韩王信
相国萧何居守而营未央宫
龙首山
作前后殿
建观阙街道。
周回七十里。
台殿四十所。
帝还见之。
怒曰。
何治宫室之过度也。
曰。
天子以四海为家。
非壮丽无以重威德。
帝悦而就居焉。
汉元年乙未岁至圣唐会昌元年辛酉
凡一千四十有七年矣。
其倾颓毁圮。
悠然邈然。
竟无有存之者。
我后缅慕古昔之兴时。
即其旧而新是图。
筑摧基而绳脩木。
不侈不约。
巍然嶷然。
时以通览无方。
周视有截。
则有若志宏奉圣君之旨也。
志宏姓鱼氏。
代宗皇帝功臣朝恩之孙也。
以绩效而封国公
由忠义而位上将
自总右广。
贞心冠古。
陛下龙升大宝。
光启帝运。
左右同德
东西一心。
变生人之耳目。
焕大明之徽懿。
武力忠壮
元机天启。
式是万旅。
吾唐有人。
由是委以腹心。
寄之环列
上曰。
忠为令德。
有若士良志宏。
为吾左右矣。
明年
上亲见祖考。
郊天神。
雪洒川原。
尘清城阙。
阳和风扇。
绿野烟澹。
是月也。
三辰承初。
以表无事。
上乃顾新宫。
回玉辇。
列骑云动。
彩仗天旋。
乃出金风。
由是乎造于未央。
俯仰周视。
肃威神而煌煌。
游焉息焉。
容与悦怿。
晴山屏开以四绕。
故城巉然而隐嶙。
鲜风美景。
薰然入座。
上从容言曰。
吾今建是殿。
且锡之以嘉名。
其殿曰通光。
其东曰韶芳亭。
其西曰凝思亭
乃立皋门曰端门。
其应门题曰未央宫
所以志大臣之忠力。
且不忘吾好古也。
乃命侍臣曰。
尔为我记之。
刻以贞石。
传示乎不朽。
臣素任当承旨
不敢固让。
惶恐拜舞而文之。
时会昌元祀濡大泽之明月也。
谨记。
汉高帝 宋 · 胡铨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一五、《胡澹庵先生文集》卷一
尝读史,见汉高帝仁爱人,意豁如也,以为高帝天资魁磊,无纤芥意忌,真待物以不疑者。
至反覆推见至隐,似非真以不疑待人,盖矫为不疑以收人心尔,不若孝文真以不疑待人者也。
然提三尺角逐项羽,不数载取天下,若是之速,何也?
以能矫为不疑间羽之疑也。
使向亦能矫为不疑以收人心,则楚汉殆蚌鹬之持,未可轻雌雄也。
夫楚之有范增,犹汉之有三杰也。
楚,与三杰之谋汉等也。
楚汉之,非于羽之亡、汉之而见也。
范增一死,而楚之亡形已兆;
三杰一用,而汉之业已若牢不可拔。
之死,以疑也;
羽之疑,汉间之也。
汉非不疑其臣,以楚未亡不可以疑;
楚非固疑其臣,以汉之间不能不疑。
高帝所以为不疑者非诚也,矫也;
羽之所以疑者非心也,间也。
向使亦间汉,则三杰者亦楚之亚父耳。
故尝窥高帝之用心,虽若推赤心置人腹中,切尚见其意忌权谲,而当时不疑也。
非惟群臣诸将不疑也,虽密如良、平不疑也,是高帝巧于矫也。
成皋之窘,郦生谋挠楚权,请立六国后以植党,留侯以为不可。
当是时,三尺童子知不可也。
虽趣销印而迟疑隐忍,方取决于陈平,非以留侯为短于画也,意留侯利在解六国之党以固楚之权也。
子房且不肯与项羽俱亡,肯为沐猴也哉?
京索之间,汉楚相距,势若不暇给,方且数遣使劳苦萧相国关中,赖鲍生计,何乃举宗从汉,以大悦。
诚反虏哉,向汉王数失军乏食,关中一摇足,则山东非汉有矣,独乘京索之危,耶?
淮阴荥阳时,无他变也,彼知我有警,一传檄即来矣。
自称使者晨入其壁而夺之军,是付之以百万之命而不能置一介之疑。
彼顾幸吾之祸,拱而观变,则睢水之败,肯收兵与吾会哉?
之所以待三杰,顾不如孝文之遇绛、灌矣。
然而蹑足之悟,犹为饰词,视若吾无他肠者,是真矫也。
陈平于时固不在三杰之列,其筹画亦固不若子房,且不免疑,则良可知矣。
宠任过数,似将开胸见诚,心不异口,虽诸将如绛、灌等谗蝎百出,不摇如山,奇谋秘计,往往独权之,而不疑也。
亦自谓不疑也。
吕后问百岁后谁可以代萧何者,则曰:「王陵可,陈平可以助之」。
且曰:「平有馀,然难独任」。
则其生疑者盖如此其深,其思虑周密,而机不露也,是真巧于矫也。
晚节益意忌淮阴以楚反,韩王信马邑反,陈豨以代反,黥布淮南反,卢绾以燕反。
异时老将故人,耘除略尽,虽萧相何且不免请室之辜,独留侯以辟谷计仅得免。
使当荥阳成皋时,项羽方强,亚父无恙,六七公者皆思叛,则汉之为汉,亡可翘足而待耳。
然则之所以矫为不疑者,非故矫也,权也。
虽然,此亦留侯有以启之。
方帝居南宫也,见诸将或偶语,以问曰:「此诸将争功,故相聚谋反耳」。
夫秦以偶语之禁,至钳天下口,以及望夷之祸。
彼诸将争功则有之矣,见其争功便谓其偶语为谋反耶,则周人之诛群饮,凡相与饮酒者皆将执而杀之乎?
子房之言过矣。
之忌,子房启之也。
嗟夫,不疑于物,物亦诚焉。
吴王濞在当时未反也,一疑其反,果乱于五十年后。
有天下国家者,虽使宽容大度如高帝而不能去疑,其祸可胜言哉!
上皇帝论北事书 北宋 · 晁补之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一三、《鸡肋集》卷二五、《苏门六君子文粹》卷六五、《历代名臣奏议》卷三九四、《四续古文奇赏》卷六、《奇赏斋古文汇编》卷一六五
晁补之谨斋戒择日,昧死上书皇帝陛下:臣穷年抱经,志愿局促,绿衣纻絮,多学无益。
窃甘野人自曝之温,辄昧广厦重裘之燠。
退无尸祝尊俎之位,进干庖人操刀之职。
不计僭越,冒言天下之事,陛下赦其狂瞽,而矜其市井草莽有介然之心,一赐察省,天下幸甚!
天下之治,莫大于制礼作乐。
而臣之愚,以谓二事有在于施设之后者。
其所先举者以定,天下晏然,则礼不制而备,乐不作而洽。
凡此所缺,特北胡一事而已。
臣思之至深,以谓陛下神道设教,纪纲既正,天下大定,燕居而高拱,百工安职,四民乐业矣,而不能无一朝之事,或经圣虑者,庶几在此。
乃臣之狂瞽而深思所至,有取万一,则臣区区穷年抱经,志愿局促,犹不为绿衣纻絮、多学无益。
夫岂惟天下幸甚,臣之师教臣亦若此也。
北胡猖狂,敢冒故疆,使天下百年有为,兵不得藏。
今四野肃清,边不告遽,而缙绅先生、四方寒士,或北首愤悱、争道利害者,非愿于太平无为之时生事觅功,特以中国之地、前王之旧,有未复而已。
献言陈计者,踵相接于国,陛下优而容之,如假种借耕,久贷不偿,亦不以券责,岂非周慎再思、万举万全,以谓「将欲取之,必固予之」,不欲以所重试所轻哉!
内治未具,不遑外忧;
心腹既宁,手足当治。
以今准昔,莫利此时。
置而不念,何以异夫宿雨坳池、科斗所泳,不以时去,设不害事而蛙黾日暄,乃臣之所愿为陛下深思者。
特曰:以中国之师,责中国之地,得地而师解,不为无名。
如此而已。
陛下知兵之道愈于黄帝,复古之功过于宣王,披图在目,长想远虑,则穷发龙堆,蝼蚁藏情,不待前箸。
而臣私忧过计、窃不自揆,忘己之愚,不敢胶柱鼓瑟、御马以书。
陛下一发天光,使得竭忠,则言而有罪,非臣所敢避也。
夫北胡之盛,莫盛汉唐。
而所以制胡,亦汉唐为得。
三王以前,事则经见,战国之际,人自为防,遍举悉数,则孰与四库之书终始为备,百执之谋同异致详,故臣辄皆置而不论,论汉唐之所以制其彊者。
其彊可制,则方其弱时不论可知。
汉病匈奴,唐病突厥,至于畿内鸣镝,渭桥按辔,后宫辱于毡裘,宗室降于绝域,其形如此之逼也。
然而列单于,灭两突厥,擒回纥,制延陀,漠南塞北皆汉之赋,卢龙、松漠皆唐之府。
臣深思至此,然后知北胡之盛虽莫盛汉唐,而所以制胡,亦汉唐为得也。
冒顿、乌维,力足以弊汉,而武帝雄才,数战不倦。
匈奴绝幕,自以汉不能至,而汉率二三岁一出,或二千里不见一人,故匈奴至于孕重堕殰,罢极苦之。
夫搏鼠当庭,善遁易失;
灌垣熏穴,则生无聊赖。
故欲战在我,则不欲战在敌,此其情自昔然也。
颉利、突利,进如飙风,而太宗知兵善战,虏在其术中而不悟。
两阵驰语,二主坐携,六骑临水,群酋夺魄灵朔之境,曰:「我将灭之」!
命有司更所与书为诏若敕。
思摩孱懦,至感恩流涕,愿为一犬守吠北门,盖五十年无突厥患。
臣尝壮二主,以谓得一时之权。
置三王之事,则汉唐之事犹在中策,何遽无策乎!
今臣又计之:耶律虽桀骜,其彊亦未有以过匈奴、突厥者。
陛下神武不杀,高越前世,制之得术,可使绕指,惟上之命,何至百馀年而不暇营哉!
臣请为陛下言契丹可取之形五:古者,北胡无大君长,种落部族不相统摄,捽搏斗击,彊者为制,往往而聚者,百有馀戎。
胜不相推,败不相爱,尺地一民,不自保而有也。
无城郭邑居,故其民迁徙难制;
无耕田作业,故其人食足不劳;
无文书约束,故其人一而易使;
无营阵行伍,故其人战自趋利。
彼以其智力之全,不治四者,而一之于鞍马射猎。
中国亦以其智力杂治四者,日夜不息,而以应戎狄之至闲,故其自视,常以无法胜中国。
利则乌合,噪而从人;
不利则云散四去,欲追无所。
冒顿尽有北垂之地,胡人始不安其旧而有侈心,尺地一民,皆欲保而有之,不能去也。
其后,卫律单于穿井筑城,治楼以藏,或者以谓胡不能守。
降及唐世,尤以合中国之好为重,至佩印绶,服爵命,废一置一,皆决于朝廷。
亡虏之在中国者,或乐而忘归,胡人自是益杂中国之俗。
乃臣以今料之,则卢龙范阳中国故地,又非特如此而已。
城郭邑居、耕田作业、文书约束、营阵行伍,四者皆因汉俗,而胡无一焉。
杂处而交,治欲其胥,而胡不知彊勉之难堪。
此其可取之形一也。
冒顿、乌维,伊种皆席匈奴之始彊,能以其力为中国患。
武帝中年力尽于北胡,而朔方之患无岁无之。
匈奴卒不能踰塞而南,以有汉尺寸之地;
阴山草木茂盛,单于之所依阻者,汉辄夺焉,匈奴阴山之后,过之未尝不哭也。
颉利、突利、延陀之兵,皆号精悍,数入寇唐。
一旦至渭上、薄畿内,唐亦以其南征北伐之馀,力完不弊,日削月剥,至夺之地而隶都护府,不敢辄怨。
盖未有坦然肆志,窟宅中国之地、臧获诸夏之民如耶律之侈者。
臣尝计之:其君亦非有冒顿、颉利等辈沉毅雄勇之姿,阿保谨特有天命,而德光之暴,以谓晋之立自我,晋亦不胜其德而屈之。
骄子不制,日益侈大,割地弗厌,至践中国。
此如黔中之驴,土所不产,方其一鸣,虎为远遁,而其技止此,亦足悲也。
夫人之情,胜则骄,骄则不自彊。
未霜,则水滨之腐草犹足以争明于阴夜;
天寒既至,万物将肃,则莫或使之一夕而零,其理然也。
璟与明与贤,皆柔懦不事事。
隆绪称多谋,不能复振焉。
宗真好乐,两母争权,至内相残。
当是时,皆有可乘之隙而中国不取,迄于今四十年。
彼其君苟非有过人之才,臣知今日之治与璟、明、宗真未大异也。
夫知敌之主、知敌之将,则每战不殆。
彼曲我直,我整彼乱,此其可取之形二也。
石氏之割地,当其需人之力,制命在外,无以异于晋惠公河外之列城买人而已。
无积仁累义之资,一朝而有天下,举天下之大,偲偲然常恐其不能守,何暇重割地哉!
穷室之人,骤获千金,不能经营,贩夫孺子皆得以起而制其弊。
富家巨室,力足以仁其四邻,则四邻之外所衣食者犹我有也,尚谁得而啬之哉!
石氏既亡,京师不守,中国为之一虚。
当时人君,内忧其腹心,外病其四邻,中国狼顾自救之不暇,故胡人得以窃计其不及图己,而跳踉虚喝,求以坚中国不动之心。
至于柴周,天下小定,以其享国之日浅,乃能用一朝之议,一战而胜,以复三关。
由是言之,胡虽彊,中国虽积衰之绪,犹足以胜之,况治朝哉!
耶律明时,胡已浸盛。
柴周之取三关,盖人有告之者,曰:「此本汉地,何惜之有」?
然则彼其平居骜然不顾,跳踉虚喝,岂固敢吝其非己有之分,为所常守之资哉?
求以坚中国不动之心而已。
今国家百年太平,而陛下神武不杀,高越前古,心有所怀,威动万里。
柴周叔世,臣岂敢议?
然以今天下言之,运偶圣人,时在千一,富万柴周,力万柴周,将贤则万柴周,士勇则万柴周,断而必行,鬼神且避,以慑小寇,势易破竹。
此其可取之形三也。
太祖龙兴,不折一矢,不驰一马,而有天下,天下稽颡而称臣,五国委命而下吏。
商之兴,莫若此之捷也。
当是时,举中国之兵十二万而已。
太宗皇帝继以神武之资,经营四方,至于大定。
并、汾之讨,师久于外,虽迄奏功,然仓廪之羡、士卒之锐,殚惫于河东
太宗为社稷长虑,慨然太息,有恢复心。
士不弛弓,马不解勒,倍道兼行,数百里。
一日出塞,金鼓之声如在天上,虏不素备,而燕城遂围,分军收城,所向辄靡,天下以谓遂无胡矣。
幽燕之人,老弱登埤而望,乘舆无意复战。
虏之计,自谓力不足抗,乃为先声,张言兵至号五十万。
太宗重爱民命,不肯以力服虏,欲退脩德以怀之。
而师久翱翔,士马南首,亦有怠意,几举而舍。
燕既释围,而诸将所下,辄复为胡。
盖臣闻之,城中有谋执其帅而降者,王师既还,莫不泣下。
虽然,胡人自是始有疑中国之心。
四方已定,中国厌兵。
景德之役,乘中国不虞,大举来寇。
章圣北巡,天意助顺,彍弩窃发,遂陨达览。
虏相顾自失,屈首请命,亦无复斗志。
当时之议,以谓乘胜席卷,两翼遮前,大军从后,可使无遗噍。
而天子嘉其既服,亦弃不戮,虏始痛自惩艾,以谓中国不可得而侮也。
太宗以收并、汾之馀力,计议无素,仓卒北狩,然而一举几复。
章圣以寇出不虞,至犯辅郡,出师逆击,然而一战遂却。
况今陛下席祖宗积累之旧,虏不加彊,而中国之盛则倍前日,肉食之谋,刍荛之言,垂数十年,已审已备,计成而动,何虑不获!
此其可取之形四也。
太祖神武,有希世之谋,御将训兵,临机料敌,出人意表,举天下之众,宰制役使,如视婴儿。
尝谓:「胡人之众不过二十万。
吾以十缣购一胡,二百万缣足矣」。
以太祖神武,左右之将不减卫、霍,灭、灭、灭江南、灭蜀、灭河东
天下已安,四方之金帛充于内府
士卒平居无事,奕博超距,志意无所骋。
当是时,中国特不举,设有为,虏孰能禦之者!
天下百年无水旱兵革,法度致脩,人物阜安,以三十年之通制国用,山积水委,汉唐所无,则成太祖之志,臣以谓固在于今日。
陛下建学设科,使为士者知兵;
颁教立法,使为兵者知战。
十有馀年,墯慢疲软之气既复拯矣,而坚甲利兵羡于四边,偏州小戍不移而具。
臣窃以北道三数者言之:通都要路,一库之藏足以衣被十万,况济之以大司马之备也。
骠骑西征,艑师南略,河隍六城、交州九郡归命内附,而飞挽之烦不及于边民,此其美,古未有也。
举事动众,宜百日之费者,今千日之费不忧乏;
宜百金之赏者,今千金之赏不忧匮。
盖非徒以厚费重赏为得也,要以为前世之所不为者,知今日之能为之而已。
顺流建瓴,如风靡草,以临不加彊之虏,此其可取之形五也。
兵法曰:「形,兵之极」。
陛下亦既知形,则不图而何待?
臣请为陛下言所以入胡之策。
夫欲兴大事,所病者兵不众、食不充。
天下之言者必曰:「举二十万众,度百日粮,鸣鼓而攻之,以临不加彊之虏,如孟贲之战婴儿,何往而不可入」!
而臣独计,以谓非胜之难,所以入虏者实难。
樊哙之骁悍,自意得十万之众,足以横行于匈奴,而或者曰:樊哙可斩。
夫使好奇之人不度是非,不量利害,高论而慷慨,其言固甚可喜,然空语无施于实事,则陛下尚谁取之!
今臣则不然,举二十万众,度百日粮,非三年经营之不可。
借使以国家之盛,一朝而可集,衔枚缚马口,千里奄至,虽计甚秘,而人固有知之者矣。
绵十许州,塘水之浸,以彼入非易,故我入亦难。
阻塞而阵,燕亦起而拒白沟之南。
兵虽众,食虽充,非胜不能入也。
臣请为陛下效臣之狂计:盖昔者尉陀畔,汉兵出豫章,出会稽,而唐蒙独上书发巴蜀罪人下牂柯,以出越人不意,卒擒尉陀。
姜维剑阁邓艾乃潜自阴平,驰无人之地七百里,卒降刘禅
两人者若校之以事而索其情,则皆近乎不知迂直之计。
而臣则以谓论与蜀者,不如是则不可得而入。
今虏之势,亦何以异此?
臣请先为楼船百艘、精甲万人,浮胶东,待渤海而勿发。
使大军出次于王畿,声言以十万出瓦桥。
瓦桥敌所备,出亦此,入亦此,在兵法则所谓以正合者也。
潜军其东以五万,则自沧趋平州,同时而偕发。
潜军其西以五万,则自代趋云州,同时而偕发。
平、云非敌之所素备,则沧、代之兵宜易入。
两翼偕纵,则燕之东西可扰矣。
东军入平州,战且诱,以稍西行,附于瓦桥之大军;
西军入云州,战且略,翱翔乎蔚、朔之间,而东以牵制敌势。
敌必分军以禦云州,然后瓦桥之大军与东军合势而偕入,则涿州、新城不战而可收。
东军既弃平州平州备少懈,然后渤海之精甲可以乘閒入平州
平州下,则营并举矣。
乃间使渤海之师通高丽,曰中国责故地,高丽宜以尔兵从。
而析渤海之精甲三千,背道绝险以径中京之南,缭古北之后,夺关而守之,谨守勿战。
虏狼顾自救,然后云州之西军鼓而东,以取易州,而与大军合。
吾兵益张,乃稍乘胜逐北,则燕城可围矣。
度燕城之大,二十七里而止,一人而守地六尺三,围之则满卒三万,守地无馀。
以二十万众燕南,攻而围之,若适三万,则是野战以拒虏之大军者犹十七万也。
度虏之大军,亦不过二十万,尽燕城之大,而以五万人实之不能容矣。
虏之名统军在燕城者,其所护契丹、奚、渤海兵马数才满三万,而其曰侍卫在燕城者,骑一万、步一万而止。
使臣所闻未实,虏能益之,度燕城之大,不过容五万则既勃蹊矣。
而大军相持,伧囊未决,其势不相救。
以三万锐师,济以临冲云梯之械,并力而急攻。
间使张良、陈平不爱千金,从反间,以啖城中臣虏之子孙,能以祸福喻其众,使内附者许以封侯万户之赏。
彼其在虏,或身居将相,而服衣食饮不免于舆皂之贱,一闻德音,宜有发愤内应,如望并、汾之师者。
一人有心,则举燕城之内其势摇矣。
燕城可图,则山前后之地虽未尽复,可徐致也。
臣又率臣之意料之:使虏能出上策,中国之师始动,虏无空国逆战,亦以二十万拒大军,而更练奇兵间道他径,反乘我隙。
我大军远戍深讨,而虏兵出于不意。
释燕而自图,则前功一发而尽废;
欲勿释耶,而自治未可,安能治人?
然而举塞上十许州言之,大军出瓦桥矣,又五万出沧,五万出代,虏亦以其军三析之而应我。
沧翼其右,而霸与信安保定介其间,使坚壁勿战,则虏虽出奇兵,亦必不能入霸、入信安、入保定
代翼其左,而保与广信安肃介其间,使坚壁勿战,则虏虽能出奇兵,亦必不能入保、入广信、入安肃
何则?
吾为之守者素也。
置是数者,自渤海之东言之,操舟于水,固非虏之所宜便。
而其所不当忽,万一可虞,意者其西北之疆乎?
昔唐安禄山范阳乱,称兵道胡中,犯京兆,不期月耳。
臣尝考之图志,则禄山所行,自燕而西,其迹具存,不可不察也。
国家方恢复河湟,全秦之力,河湟之所仰,或者思患而豫防之,益全秦之地,以待虏之出于不意,如此而已。
臣又率臣之意料之:今单于之才,不闻其沉毅雄勇、敢为难制如冒顿、乌、颉利、突利等辈比者,其左右贤王谷蠡,亦非有如张说所称阙特勒、暾欲谷之徒超卓过人之才,帖帖然慕中国,学文字,工语言,是口尚乳臭,安知出上策哉!
虏计出于数者而皆不能遂,则臣之所料,不过举国兴师、乌合蚁聚而已。
使虏先能扼古北口而守之,渤海之舟师无以伺其利,则我东军扼弥老、符家、私亭口之右,以西军扼挑峪、紫荆金坡口之左,使其东西不能出奇,而后大军鼓行而阵,以挑其南。
虏进不能拒,退无所逃,不力战求胜,则必有内顾自保之心。
此在兵法,所谓「穷寇」,臣请勿薄勿逼,缓而持之,置曹王、居庸等关而无夺,以开其生路。
我亦视白沟之南塘水之浸,所从归者狭,何以异于淮阴泜水之传餐?
东西与北三面薄阻,而背阻塘水,则士卒无所往,其心宜固。
当是时,陛下得人如韩信,使乘其会,则攘而扼之于井陉,莫利乎此,顾为陛下将者如何耳。
临冲云梯,器械致修,士力致完,以中国之善攻,而加不能善守之虏,则二十七里之城而已,何为而不下!
燕城下,空其积以赏战士,以臣度之,三年可以无飞挽。
京东西河朔之列郡,更辇缗谷以实之,临以重臣,列亭障于外,燕可守也。
陛下以河湟六城之富,孰与全燕?
河湟辽远,城中素空匮,中国且能保而实之,则全燕之富,其易守可知也。
惟其城郭邑居、耕田作业、文书约束、营阵行伍,无一不出中国之旧,今以中国之法守之,其民宜易安。
燕城既守,则凡石氏之故地犹不尽举者,未之有也。
虽然,臣犹有者,则在乎先胜而后战。
夫入人之地,欲其不迷,不可以不知地;
索人之情,欲其不匿,不可以不明间。
地可知,间可明,而军无选锋,则兵不可以交。
有选锋而不较长短,不合外助,则虽多犹寡也。
臣请为陛下言所以必胜之道:陛下诚得数十将用之,则何患夫四五者。
为今之虑,士已知兵,兵已知战,而臣独过计,以谓今选于班列,以将名官者,患未试而已。
夫将欲兴大事,不可以无重臣。
重臣,君所,功业已试,可使士卒素附,可使四夷知畏,可使位重德亦重,可使权重威亦重,可使举一军二十万之众。
而重臣得其人,军之命定矣。
千夫长万夫长,才各不同,则举二十万之军,大吏偏裨二百人而后可也。
夫安能皆得重臣者而使之?
将委之有司之选耶,则天下必有萧何之至明,然后可以知韩信之未试。
不然,则赵括之易言不穷,天下几何其不以言而信之?
人之才,有不能治一妻一妾者,有不能耘三亩之宅者,持筹挟算,擐甲百万,守地千里,翛然不劳乎其间,忘昔之短也。
平居自喜,袒裼而按剑,志如飘风,而闻金鼓之声,失气而死,此人之情也。
然则,将其可以不试哉!
天下之言兵曰「微妙者祖孙、吴」,然臣以谓是何以异于宋人之遗券,密数其齿,而曰「吾富可待」,岂不误哉!
陛下知人能哲,兴大事,选大将帅,既已得其人矣。
凡此,臣不敢议。
然臣以谓举二十万众而为之吏者二百人,所试者在此而已。
子文之治兵,终朝而罢,不戮一人;
子玉之治兵,终日而罢,鞭七人,贯三人耳;
然而君子与子文。
李广之行军,逐水草,不击刁斗;
程不识之行军,严斥候,击刁斗自卫;
然而士卒乐李广
将之才固不可而一也。
孙武之试于吴也,以妇人;
孙膑之试于齐也,以上中下马。
用之于妇人,用之于驰马,非将之常也。
两人者,唯其无所不可用以成功,故卒之能将吴以入郢,能将齐以却魏,岂不用其试哉!
骊山之阅,天下擐戎服以令,贤如郭元振,几以失军容而诛;
薛讷、解琬,乃独有不动之军,教使然也。
今天下之吏以将名官,握兵柄、习军事者,环列于辅郡,迨数十人。
平居无事,大车驷马,洋洋乎国中,与之言兵而不能者几人?
若此,臣岂敢以为遂乏才哉!
凡所以必待试而后可用者,特不敢以能之于平居无事,而其用之于仓卒扰攘也。
陛下知人则哲,能官人。
用人之仁,去其贪;
用人之勇,去其暴;
用人之智,去其诈。
皆得其所以用,则向之四王者,凡可以委之夫将而已。
以二十万之军,度百日而后罢,厮役在焉。
人日糒二升,则率两日而食,非万石不可。
百日则百万,千日则千万,边储不足以给,则不可不权而入之于民。
今天下之买爵者,缗钱五千,高得一尉,下乃助教极矣。
为之者曰:「商贾之子孙,不可以揭而加之于民上」。
此为者之过也。
天下无赖之民,游手不业,计穷力尽者,皆起而为兵,能犯矢石,致头首,有一日之劳则纡朱怀金,美爵厚廪,往往而加之民上者皆是也,独至于民而疑之?
天下之民,不幸而陷于盗贼,白日杀人而夺之财,亦可弃矣。
甚者窜山林,晨夜聚啸,州里为之摇动。
其中有一人焉,造利而自言,则赏千金而命之官,未始疑也。
则夫商贾之子孙,虽其类则贱,矧未至于盗贼哉!
臣请为卖爵如汉故事,惟勿为郎而已,其馀皆可易之以他秩。
得比朝籍,与京师官,率能入粟于边满三万石者,为之等级以授,事定而止,不过假百人,可充也。
武帝晁错议,卒弱匈奴
乃臣区区意窃在此,陛下幸听焉,则其详,有司可得而讲也。
何谓之地?
夫四夷之与中国,其土地风俗刚柔险易之不同,犹之城市之与山林,并得其宜,各便其欲,未尝同也。
百蛮之地,皆阻山负海,远者去王畿数千里。
一隅有故,不得已而应。
就其近者调之,则兵少不足以用;
欲置大军,则病道里之辽,首尾衡决,仓卒不救。
设或遂能致之,其土地风俗皆非国之所习知,萃百万之众而绝徼之下,欲深入不可,欲致敌不能,譬之逐兔丛林,遇穴而失,则鸷逸足,犹翱翔傍徨,虽巧而无所效,其理然也。
东南、西南群夷,皆绝远致险,论其近而与中国比者,则莫若北胡。
古者北胡则本非与中国近且比也,踰塞而北,至于寒露远野,人迹所不至者,乃稍稍屯聚。
李牧破林胡,虽斥地千里而胡不能吝。
自汉至唐,迄于五代,始侵寻曼衍,寖有中国之地。
王畿而言,则白沟之南千里而近耳,置驿十数,则举朔漠之事,十日而传之可闻。
城郭邑居,汉也;
耕田作业,汉也;
文书约束,汉也;
营阵行伍,汉也。
举山前后之地而言之,无为而非汉者。
臣尝披图而观,起白沟趋燕城,二百里而止,居庸、曹王、大安、黍谷、崆峒之山环抱如箕,而燕城峙其中。
自白沟而北,众山而南,燕城之四隅在箕中者,其地如掌。
由燕城之三隅,东西与北,众山之塞,川关要害,远者不过四百里,近乃二百里而止。
山非不可陟也,水非不可涉也,土地风气水泉百物之产,又非中国之所不习也。
徒可徒,骑可骑,车可车,动而不可图?
正可正,奇可奇,伏可伏,动而不如欲?
顾为陛下将者如何耳!
何谓明间?
夫书生之论,以谓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
此臣读《孙子》,至所谓「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
非圣智不能用间,非仁义不能使间,非微妙不能得间之实」。
臣始不信,今乃知之。
夫使仁义之兵无术而自胜,则敌众我寡亦胜,敌彊我弱亦胜,敌实我虚亦胜,敌逸我劳亦胜,敌有备我无备亦胜,而圣人者何事乎「教民七年而后即戎」,而其曰「不教民战,是谓弃之」者,又何用也?
夫仁义,王者所以无敌于天下,不得已而去焉,兵可去,而去仁义则不安。
至于不得已而用兵,仁义非可忘。
而所谓权焉者,盖圣人亦多有之,而未尝去也。
孙武无王佐之才,而其言有用于王者之事。
间,非平日之所宜先也,故「非圣智不能用,非仁义不能使,非微妙不能得其实」,如此而已。
圣君参之,以获夷狄之心;
贤将持之,以制三军之命;
士卒获之,以幸封侯之赏;
夷狄取之,则四境不能以是一日而安,其理然也。
秦得由余而八国宾,燕入秦关而东胡破,汉厚阏氏而冒顿解,唐语突利而颉利疑,此中国之以间胜夷狄者也。
韩王信在胡而匈奴太原卢绾在胡而匈奴上谷中行说在胡而汉不得美币市匈奴
以至于唐,突厥万荣侍子而寇瀛州回纥仆固怀恩而入泾阳,此夷狄之以间胜中国者也。
自昔兵家之用间者,一胜一负,不可得而数。
姑以中国夷狄之制胜负者言之:在中国则夷狄忧,在夷狄则中国病,此其理易知而其事难成,不可不察也。
今臣以北胡之势言之,山前后之民,大概皆思汉并、汾之事。
王师在燕,有谋执其帅而降者,诚能得张良、陈平,不爱千金以致内应,犹反掌耳。
唐周鼎沙州,州人胡服而臣虏,岁时祀父母,衣中国之服,号恸而藏之
河广梁故时城郭未隳,龙支城耋老见唐使者,拜且泣曰:「顷从军没于此,朝廷尚念之乎」?
臣读史书至此,则慨然知燕之地,士大夫之子孙宜有发愤不辱、饮气南首而望王师者,徒患无以发之耳!
契丹之旧法言之,其得汉人皆仆妾役之,仕宦而显者归见其主如旧礼,杀汉人而以牛马偿之,弗诛也。
迨萧氏乃始徙汉人益北居,而以契丹、奚、渤海之民杂处幽蓟,杀汉人者如杀人之罪,自以谓汉人之子孙可怀矣。
然臣度之,燕之人皆谨厚朴茂,世汉种也,终不能胥而胡。
白沟新城,崎立而相望,汉之俗美也,不幸而子孙世世为虏。
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视,势不可矣。
天下诚不乏张良、陈平之智,不爱千金,仗社稷之神灵,所麾前移,所指前死,五间俱起,莫知其道,是谓神纪。
裹幽蓟之城,百日而平,使彼粟实可因而食,使彼虚可因而墟也。
地可知,间可明,夫然后合三军之士而表其技且勇者,此之谓选锋。
有君子五千人,秦之斗士倍于晋,若此皆选锋也。
凡兵,尚义而保气。
义之所胜,愚可明;
气之所加,柔可彊。
人之情非有钝利之殊也,顾上所以表之者何如而已。
一夫当死市,袒裼而不呼,则千人为之失色。
童子按剑而先登,则七尺之丈夫、全躯保妻子者犹为之却也。
然则人之情岂固难知也哉?
前有大壑临之,则魄堕而惧,狼顾却踵,则身在平地,夫谁肯举足而蹈其危?
使为士卒者知有死之荣、无生之辱,夫然后顾平地不为安,蹈大壑不为惧,则攻何患坚城、战何患坚阵哉!
吴起临阵,有一夫不胜其勇,遽前取首而还。
吴起曰:「虽勇,非吾法也」。
斩之。
吐蕃奉天浑瑊进单骑驰之,挟虏一将跃而出,一军皆噪。
臣以为若此者皆可赏勿诛,而吴起反之,此用兵之过也。
锋可选,然而不校长短,则臣以谓兵不可以交,何则?
天下皆以北胡为善用兵,而臣独计胡非能出奇合变,循环无穷也,顾其长在骑射而已。
自图志言之,多马之地半出于胡,而其能挽弓骑射,盖亦天性使然。
赵武灵王变服从胡骑射,而由是以取中山
此其为策之得者,非以其所长制其长哉?
冒顿控弦百万,白登之围,骍駹骊白,各以其方之色,自古以马战,未有如此之盛者也。
汉武帝中年锐意马备,阡陌之间,盛或成群,比战数胜,匈奴罢极矣,而其后亦以马少不能复出。
则度汉之能以其长弊匈奴,亦在骑不在徒,明矣。
唐薛延陀不知以所长抗中国,而自恃其数以徒胜,执马者既收,而徒不能复为,卒以取败。
胡人自是益自知其短于徒,而中国亦暴其所长而术制之。
比者朝廷置骑射,又教民蕃马,意而法美矣。
而或者民之马虽蕃而未教,故臣以谓置义勇、置保甲,则民马皆可以假而习。
夫马生其水土,则人心可知。
然而教训之不安,以之当胡马之新羁,朝夕驰骋乎荆棘斥泽之地,体安而心调者,恐非敌也。
陛下诚用臣,则义勇、保甲之籍于民者,方其教时,皆使之习骑,骑不足,则更借之乎民马尝入而藉诸官者,番假之,则民力不劳而马不病。
不过三年,天下皆可用之马。
以是佐军,则汉之战何以易此!
虽然,犹有所需者,则外助而已。
自昔为国,未尝不以夷狄制夷狄,其以谓海滨之蚌鹬,两自毙,而后人能并得之。
匈奴方病汉,而乌孙、昆弥亦自以不得与中国通,汉藉乌孙抚诸夷,以孤匈奴之外援。
校尉常惠护五将军兵击胡,而昆弥常力战为汉军锋,所杀过当,匈奴遂虚。
于是丁令攻其北,乌桓入其东,乌孙击其西,而匈奴析其兵支三敌国,以南与汉争一旦之命,卒以困弱,至于裂单于,昆弥与有助也。
臣尝譬之乡邑之小盗,三人而为辈,则百不得以力擒一人焉;
争财而不平,则二人者不制而自弊。
何则?
其素相知者审也。
陛下南面负扆,冠带而朝百夷,四海之内、八荒之外心有所怀,唯上之所命。
乃者高丽折于胡,不敢辽而西,以效其一日之力于中国。
陛下能抚之,至绝海蹈越,绵数千里而入贡阙廷。
陛下嘉纳,遣赐报聘,增美于祖宗之礼。
臣闻之,其国见使者至,皆欢喜拥道,自庆未始获也。
彼其折于胡久矣,宜有以逞其志如乌孙、昆弥者,而臣未敢焉。
凡此数者,陛下得一重臣而委之,与在廷一二之士尝得预闻腹心者,皆可以使之杂而议,然后臣之策庶几乎可效也。
兵既定,石氏之故地已复,臣请谨封疆,严斥候,戒边吏,无得以非中国之地而利丝毫以为功,且示圣人以天下为度,而致诚以结之。
虏虽失燕,知其本中国之旧而不以为吝,中国亦与之讲好修聘,欢犹昔时,可使如伯氏之夺邑,没齿而无怨言,此百世之计也。
臣身未尝为吏,则凡国中之议,是非利害不知其果何从。
姑以臣深思所得,发于畎亩愤悱之忠而不能以自掩者,献之阙下。
陛下好问如虞舜,亦幸择焉。
韩愈曰:「凡此蔡功,惟断乃成」。
故臣至此犹愿致其愚者,则曰必行而已。
以臣之幼而学、壮而欲行之心,而又幸出于圣人之世、三代之时,以戴非常之治,沐无穷之休,褒衣博带,学古人之事,而名诸生之列。
每闻陛下德音,虽在市井草莽,欣喜自幸,如第五伦
其所愿伸喙道说、以求补于万一者,岂特此书之所叙而已!
然臣窃以谓礼乐为大,而必其所先举者已定,天下晏然,然后礼不制而备,乐不作而洽。
区区之愚,盖在于此。
臣身贱迹外,其学甚野,辄敢不避鈇质之诛,而冒言其所不当预之事,怀不能忍,愤悱自致,无以异于传之所谓怒蛙,而幸人君之一式。
陛下揭日月之光,而蔀屋之幽得以容,则臣疏远之庶几乎可采而无罪。
若乃安畎亩之贱,而不知圣人之世、三代之时、非常之治、无穷之休、亲逢之会为难遭,则臣之伥伥不出门庭,其失时亦极矣。
伏惟陛下万机之閒,一留神听焉,天下幸甚,天下幸甚!
臣无任俯伏待诏激切之至。
补之诚惶诚恐,谨昧死再拜。
未央宫 南宋 · 薛季宣
 出处:全宋文卷五七九四
丞相酂侯昧死再拜言皇帝陛下:「陛下从天下义兵,诛亡道秦,西都关中,以根本制枝叶,天下幸甚!
京师,诸夏之父母也,要令四方诸侯知有所法。
咸阳遭项氏残灭之后,堂殿泯毁,栎阳兴乐承秦故,虽靡敝一时之制,非法度之宫也。
臣不胜大愿,昧死请陛下诏有司,度长安地,作天子之宫曰未央,为汉家建万世亡穷之业。
昧死再拜以闻」。
制曰「可」。
尚书令御史、将作,按地图,以诏书从事丞相裁处其宜,太卜卜筮并吉。
七年初,作宫长安,因龙首山以抗前殿,东西五十丈,南北十五丈,其高三丈五尺。
殿北营宣室殿,为帝者之正处;
掖庭宫在其内,有渐台以供眺望。
曲台殿,石渠、天禄、麒麟三阁,藏先代典籍及名臣勋著;
承明殿庐为文儒著作之地;
织室、暴室、凌室为织文染练、藏冰之所。
其外周庐环列,缴以徼道,宫垣有阙门二:正北端门曰玄武阙,其东苍龙阙
四面设公车,司马典受四方章奏;
立太仓、武库,所以储国用、谨兵防也。
宫周二十二里九十五步五尺,疏山以为台殿,不假版筑,高出长安城
其二月,上自平城至,见长安宫室壮丽,怒曰:「天下匈匈,劳苦数岁,成败未可知,是宫室过度也」?
丞相何曰:「天下未定,故可因以就宫室。
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丽亡以重威,且亡令后世有以加也」。
上说,即自栎阳徙都长安
九年十月未央宫成,上朝诸侯王,置酒前殿,上为太上皇寿曰:「始者大人常以臣不如仲能治产业,今臣之业孰与仲多」?
殿上皆称万岁。
古帝王兴建都邑,未尝不为子孙久长经远之度,是故诒远莫若俭。
都安邑,汤徙亳,从先王居;
周文、武作都丰、镐,周公营洛邑,其始未尝不卑宫室、谨法度。
降及后世,瑶台琼室兴焉。
且富不期骄,人情好泰,侈大生于安逸,此理势然也。
作法于俭,其弊犹奢;
以奢示人,而谓子孙不吾加者,丞相之计,岂不疏哉!
岂不疏哉!
抑尝闻先生长者言,高祖、项羽,皆楚人也,汉始都洛,五年夏,上感留侯良奉春君敬说,即日驾之关中,居栎阳
其秋击燕王荼六年楚王信,七年征韩王信,上皆行幸关东,至洛阳
初,项羽既烧秦宫室,或劝自王关中项王见秦宫室皆已烧残破,心思东归;
高祖虽居关中,自言「游子悲故乡,吾万岁后,魂魄犹乐思沛」,盖其心未尝一日不在东也。
酂侯作宫宏侈,因贰以济,托辞决定都之计,旨哉!
虽然,犹有憾焉。
稍知古今,略法先王,而通其变以安上志,高祖乐于从善,使后嗣知所准则,可亡奢侈之弊。
高祖汉太祖而犹出言诧大,法宫乃复穷奢极靡,子孙安取制哉?
其后孝武帝新作宫殿,孝成帝兴建昭阳,土木被金珠,楹桷加文镂,增高极于云汉,穷幽达于泉壤,侈过天道,超越振古,财用单竭于上,人力困穷于下,其视孝文皇帝惜百金费罢营露台远矣。
初,未央宫世世增广,有台殿四十三、池十三、山六,其台殿三十二、池十二、山五在外,馀在后宫,门闼中外凡九十五,而掖庭有月影台,云光、九华、鸣鸾三殿,开襟阁、临池观不在簿籍。
成帝又增后宫八区为内殿十四,宫城开拓后至二十八里,宫馆益盛,而汉业衰矣。
《诗》曰:「商邑翼翼,四方是极」,高祖有焉。
又曰「诒厥孙谋,以燕翼子」,孝文皇帝近之矣。
臣愚学不足以通古今之志,顾何以书汉先帝积累之业,惟以列职太史,典司著述,敢效《周书》明堂作洛,谨昧死记未央宫兴治本末如上。
田横 北宋 · 张耒
 出处:全宋文卷二七六○
予读《田横传》,之将死,告其客曰:「予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乃为亡虏而北面事之,其耻已甚矣」。
韩王信、陈豨、卢绾等传,窃怪此数人者,其受汉恩亦厚矣,或拔于士伍而王之,或皆恩昵亲党,然少不得志,出则起而为乱。
盖其素所蓄积,未尝不在于乱,特因事而后发,而考其本心,盖亦如田横之所耻者耶。
高祖以匹夫将群雄取天下,非有德义礼乐以感怀天下之心,而其下非有乐推不厌之意,高祖特以才胜之耳。
故怏怏以就北面,乃其所甚耻,而祸乱起于恩昵亲党之际,亦无足怪也。
故国之兴也不以仁,而君臣无礼义以相与,而以利合,则国之所以存者幸也。
予观高祖之时韩王信反,以招陈豨,而卢绾阴使匈奴连衡,而淮阴谋起于长安,内外搆祸。
高祖奔走不息而追胜之,一有不及,天下非汉矣。
汉之所以存,庸非幸乎?
文王之兴也,商士肤敏祼将于京,商士从之矣,而况周人乎?
则恩昵亲党之际可知也。
商之兴也,曰:非商求于下民,惟民归于一德。
则其有天下,非一日之幸也。
呜呼!
汉与三代、文王之际异矣(《柯山集》卷三七。又见《苏门六君子文粹》卷七,《圣宋文选》卷二七。)
出:郝本、《文粹》并无。
高帝 南宋 · 蔡戡
 出处:全宋文卷六二五七、《定斋集》卷一二
甚矣,疑之为害也。
自昔父子兄弟天属之亲,积疑而成衅者多矣,况君臣以势合者乎?
盖示人以疑,人亦疑之,内则损德,外则招怨,不唯人怀反侧之心,亦非所以为自安计也。
高帝之五年,天下甫定,六年,楚王信反。
七年,韩王信反。
十年,代相陈豨反。
十一年,梁王彭越反,淮南王英布又反。
十二年,燕王卢绾反。
大抵终帝之世,东征西讨,殆无宁岁。
盖亦幸而屡胜,汉之为汉,岌岌乎殆哉!
以愚观之,诸将反心,生于自疑;
其所以自疑,起于帝之疑韩信也。
楚汉相持,权在于东归楚则汉败,西属汉则楚亡,两无所附,则可以三分天下,鼎足而立。
方怀推食解衣之恩,力拒武涉、蒯通之计,信之心岂有意背汉哉?
魏、代,灭齐、赵,立数大功,而无尺寸之土,必待其自请,不得已而王之,帝固疑矣。
固陵之会,又不至,帝始有诛信之心。
所以未释垓下之甲,已袭齐壁之军,夺齐王楚,忌隙遂开,乃疑帝矣。
淮阴之贬,又与哙等为伍,始有不轨之谋。
当其据七十馀城,势倾楚汉,不以此时自利,累累一夫,在人掌握,乃欲图天下事,此其计出于无聊可知矣。
由是言之,信之反心,盖帝有以启之也。
固陵失期,信、越之罪均,故族疑。
异姓封王,三人之体一,故诛恐。
又况醢其同类之肉,而遍赐之,则人人不能自保。
亲爱如,信幸如,亦且狼顾而起。
前年杀彭越,往年杀韩信,所以藉乱臣贼子之口。
嗟乎,帝一念之疑,人皆疑之。
楚之未灭也,帝所与敌者羽一人耳。
楚灭而敌国日滋,帝曾不得安枕而卧,帝之心何如哉!
或谓豁达大度,愚不信也。
若夫是数人者,南面称王,据有甲兵,士民之众,其势至偪,帝之疑犹有说也;
萧相国,谨畏人耳,固可置虑。
何之守关中,用召平、鲍生之计,仅得安迹,终亦不免于系狱。
于何且尔,况辈乎?
田横知其必不见容,徒自取辱,所以杀身而耻为之臣也。
噫!
张子房弃人间事,从赤松子游,世以为学仙欲轻举。
子房岂不知神仙之说荒唐哉?
亦以长颈乌喙之君不可与共乐,假此而去耳。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此所以为子房之智。
塞下曲 其二 明末清初 · 顾炎武
七言绝句 押虞韵 出处:亭林诗集卷之一
一从都尉生降去,夜夜魂随塞雁芦。
陛下宽仁多不杀,可能生入玉门(央记柴将军韩王信书曰陛下宽仁诸侯虽有畔亡而复归辄复故位号不诛也)